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从此繁华一路盛开   作者:苏行乐   正文   第一节:开始已是结束   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我必须在嘈杂的棋牌室楼上破旧的房间里度过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一个又一个晚上。   什么叫奋斗?奋斗就是我必须要在这一个又一个住在嘈杂的棋牌室楼上破旧的房间里的晚上要努力睡得七荤八素安然无恙.   想到我义愤填膺的离开严家明,雄赳赳气昂昂的义无返顾,我不由得被自己的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所感动。然后待我发觉我的自以为是的英雄主义其实是那么可笑后我就泄了气。   我说元小七你装能耐什么啊你再能耐你还不是被人家严家明甩了。   于是我看着我刚一咬牙租下来的屋子心里便有了沉重。赤裸的水泥墙折射出阴森。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架,一张木凳,一个床头柜,一把破旧的单人沙发,还有一台破旧的电视。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一扫,满屋子都是灰尘。   床是靠墙靠窗的,我想天气好的时候,床或许还能晒到太阳。你看,我是如此的热爱阳光。   窗上本没有窗帘,问房东老太太要了块黑的浓郁的布。我想这块布足够遮挡一切的光明。   空房间里遗落下一个空的小玻璃瓶,我把它洗干净,盛了水,放在窗台。我想给它放一支花,可是我连棵草都没有。   靠床的墙上是一张03的中国地图,于是这天夜里,我便对着墙,望着地图,想着我要去哪里哪里。然后我知道中国的极北之地,是一个叫漠河的地方。我想着在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夜里我一个大好女青年就这样面对着墙看着一张破烂的地图,这画面是如何的凄凉。我想着我是那么凄凉,然后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恶狠狠的擦掉,可是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哗哗的淌下来。   我说你真他妈不是东西!我不知道我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严家明。   严家明说:我不想骗你,我发现我们真的不合适……   他说对不起。   我说别,我担待不起。   最烦的就是在感情世界里说一句对不起.似乎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一切抛开一切.   我说要么就说你爱我吧当分手礼。   他说你要多吃饭少吃辣冷了就多穿衣服别只要风度好好照顾自己……   这个男人到最后连一个“我爱你”都吝啬,我不由笑场。可是我想着他连分手都不敢当面给我讲而只是在我出差时在短信里告之,然后我就原谅了他的吝啬。我已懒得追究有没有爱过我之类的问题了。   我说扔在你那的东西你扔了吧我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你的东西我给你寄回去。然后我把他的所有东西一并打包寄回,包括那张出差前偷偷拿的相片。   我不知道当严家明在那一堆物什中看到他的照片会是什么心情,但总归与我无关了。   当我看着所有的东西连带着我的感情全部被封存起来时,我的心空洞的厉害。然后感觉人生是如此美好。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着情话然后谈婚论嫁一起商量着共度一生,还兴致勃勃的把子女的名字都取好了,可到底,是这样的结果了。这不是电视连续剧,可是这就是我的剧情.   在一起一年。有爱吗?我不知道。也不想询问了。我想我做的很好了。假装轻松,笑着慰问。如果这是一个被甩的过程,我想我留下了最后的自尊。   我想着在严家明把我甩之前的那个夜里,我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漆黑,黑的压抑让人恐慌.没有出路.   梦醒时候凌晨一点,一阵惊惧。忘了跟谁说过一直怕黑,一个人睡常会做噩梦,只是醒来还是一个人,所以哭的淅沥哗啦。有关寂寞,有关孤单。   我想这就是征兆,预示着我元小七即将上演一段惨淡人生,可当时我还特无助的给严家明发了短信,我说:我做噩梦了,我怕。   严家明还特煽情的回了一句:宝贝别怕,有我在。   严家明总是特煽情的叫我“宝贝”,然后总是一个“怕什么,有我在呢!”每每此时我都是无比感动。我想着我是多么希望有个坚决果断的男人能干净利落的扼杀我内心隐藏的惶惑和无助,所以严家明这句“怕什么有我在呢”让我听着是那么的心潮澎湃,然后乐意像个孙子似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一物降一物,这是夏海对我在严家明跟前表现出来的小女人样的评价。   可是我现在想着我是那样犯贱,这个叫我“宝贝”的男人是坚决果断,坚决果断的不打个招呼就把我甩了。原因不明。   我记得我曾经跟严家明说以后你要是想分手了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我绝对不会问你原因。我那时说的是那么的慷慨,严家明还拍拍我的头说傻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怕到时候是你把我甩了。   现在,他就这样甩下一个“不合适”的理由然后坚决的将我抛弃,我兑现我的承诺不闻不问潇洒离开。   在我把东西寄出后我给夏海打了电话。我说夏哥不好意思看来我回不去了。   夏海听出我声音的不对,问怎么了。   我假装轻松的说我被严家明甩了。   夏海确认情况后,怒不可遏的说严家明他想造反啊!   我说不是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不合适,真不怪他。你看我多善良,到那个时候还替严家明说话。   夏海说那你也不至于不回来啊。他说你不回来你去哪。   我说夏哥你也知道我性格的,我那些自尊自信怎么可能再让我和严家明日日召见,再说了,就你那破公司还不是委屈了我这个新社会的大好青年。我说我会好的。我说夏哥给你添麻烦了。   夏哥最后说我和微微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怎么一下……   夏海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因为我已挂断了电话。   于是就这样,我失恋了,同时也失业了。   然后我就拿着我的简易行李找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住下来。我是真不想见任何人,不想任何人来过问我的事。我感觉是那样难堪,想当初我那么大张旗鼓的四处喧锣我元小七要嫁人啦然后恬不知耻的向人家琐要红包,现在却被人这样一脚踹开,我二十多年的自尊自信就被这么被他严家明狠狠践踏有如垃圾般的被他鄙弃。   我想我该那么凶悍的跑到他严家明跟前与他对质,指着他的良心用最犀利的言语辞得他羞愧自尽,再甩甩头大步走开不忘告诫他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想按照我的一惯风格我就该这么做,可是我居然跳跃了那么多步骤直接过渡到甩甩头大步走开。我想你逞什么能装什么大度!   我又想你元小七平时不是很能耐的么你为什么被人家甩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就使劲虚伪的装无所谓,**就一窝囊废!   我想着我该跟老太太说一下我的悲惨遭遇,我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女儿被人甩了,所以您老不用为着我的嫁妆惆怅了。   老太太在电话里喋喋不休,说肯定是我不听话严家明那么好……听到这我啪的挂了电话,然后彻底关机!我想老太太你说什么话。你女儿被严家明甩了正悲愤交加你居然还这么说!   然后我的眼泪又拼命下来了。我想我怎么这么失败。我想我睡觉就好了,然后我果真睡了过去。   我想我就一乌龟,遇着事只知道躲在我的壳里,以为躲着躲着就是万事如意天下太平,自欺欺人!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那块黑的浓重的布让我忽略了白天黑夜。等到我睡得再也睡不着的时候我开始想我和严家明的事。   认识严家明是在夏海与微微的订婚宴上。   我一路快跑着上楼,一个人慢悠悠的下来。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低着头,点着烟,神情无比不羁。   在那一刻我对他是仰望着,然后在这个角度看到他完美的点烟姿势,于是就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我想着如果我穿着旗袍,那或许就又是一部花样年华。可惜我赶时间,于是我匆匆上楼。   彼此靠近的那一刻,我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浓烈。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更不喜欢三十岁以下男人就开始西装革履。在我二十二岁年轻的心里,还一直觉得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才是风华绝代的。   我以为着我和这个男人也只是擦肩而过,可是却又在宴席上看到。微微说这是严家明。   严家明轻轻一笑,说这不是在楼梯口的小姑娘么。当时我心里还特激动,我想原来不是我一厢情愿啊!当然,那时候我也就只觉得他严家明抽烟的姿势非常让我心动,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情愫滋生。   我是喜欢那种斯文而略显清瘦的男子,并且固执的认为内双眼的男人最有魅力,就像小岛的姨夫江素生,就像夏海,就像蓝河。我为这样的男人而倾倒,但决非对严家明。   虽然严家明长着一副好皮囊,符合诸多女性的审美观,但不包括我。   我不喜欢男人眼睛又大又双,嘴唇厚实,以及颧骨过高。但这三点,严家明全占了。   我想如果不是夏海的极力鼓吹,我和严家明也不会那么突兀的被扯在一起,也不会那么急吼吼的就开始将婚姻之事提上议程。也不会那么招摇的让众人皆知,也就不会有我现在这样独自寻一个角落害怕遇见任何人。   我想,或许除了夏海的怂恿之外,也有我看着夏海和微微幸福而也想着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原因。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执着的想着安定,我以为婚姻就是可以让我从此不再流离的最好方式。我想着我可以这样忘记一些人忘记一些事,让尘埃落定,哪怕让整个一辈子木已成舟。我想着我是那么悲壮而视死如归的奔赴这一场感情,可是却没有想过,我们还太年轻,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在现实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   我以为我收起锋芒就可以处处安生,我以为我无所求就可以一路顺畅。可是,到底还是骨子里抹不掉的倔强,血液里化不开的骄傲。到最后,草率开场,匆忙结局。   而严家明与我的第一句话或许也就预示着今后我与他难以逆转的角色定位。他说“这不是在楼梯口的小姑娘么”,小姑娘,严家明一直这么认为。也确实,在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四五年的严家明眼里我就是个单纯到好骗的小姑娘。而我在他的认定下我也居然给了自己确实是个单纯的孩子的假象。   可是每当我试图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耍赖的时候,严家明总是干脆利落的一句——幼稚!然后我就被这两个字打出原形无所遁迹。他总说你都踏入社会了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该怎么办我听不出他说这话时的忧愁,而只是无奈。那时候,我跑到他们的公司实习,成了夏海的部下。   我想是啊,说不定我元小七马上要出阁了我怎么能再这样孩子气,于是在那些日子里,我努力将自己改造成一个知书答礼温文而雅的贤良女子。   我开始学做菜,开始安静的陪伴他参加一场场聚会,开始学着嘘寒问暖……我想着我是那样飞扬跋扈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沦落到这样的难以置信,我都为自己感动。   微微说,你和严家明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是那么安静。   我那时候还特悲壮的对微微说因为你的元元长大了快要嫁人了。   我回想我跟严家明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孙子似的,常常满腹委屈,却无计可施。我鞭笞着自己快点成熟然后逼迫着自己换位思考体谅他人。   严家明总是那么忙碌,忙碌到连坐下来陪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当我不快乐我也只能让自己快乐。我不敢抱怨,我想着我要体谅。可是到底还是那样年轻,我开始觉得无奈,开始想着我是否真的甘心这样过一辈子。   我对严家明说我不快乐。严家明就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不快乐。   我们也曾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他说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可是沟通到最后,只是这样收场。我说:我们到底合适吗?   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我们不合适了。可是死守着,以为这样就能过下去。   后来小岛说,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可是你还是想尝试。你想知道在你的努力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到最后,他离开你,你难过,但不是因为你爱他,而是因为他在你离开他之前离开了你。   多么精辟的一句话。那么一针见血的赤裸裸。   第二节:小岛   我躺在床上挺尸,然后将我和严家明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我能回忆到的事情想了一遍,然后我想起来我在那还有一副周默送给我的一套精致的茶盏。   我想起我总是喜欢看精致的骨瓷,看光洁的杯盏,看一套套让我心动的餐具。然后一看就是老半天。然后死缠烂打的让周默买了一套给我。   我记得那时我眨巴着眼睛对周默说:“周默周默,你看我都要二十大寿了你好歹意思一下啊!”   周默说你二十大寿不是过了嘛!   我说那是阴历,现在咱过阳历。   最后在我的软硬皆施下周默掏出他白花花的饷银,心不甘情不愿的。当然为此我还给周默抄了一个学期的书。   想到这我就无比想念周默。我想周默你去哪了。我想要是周默你要在我就可以痛快的哭的可是现在你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忧伤的哭泣。   我开机,拨打周默的手机可只是被告知该用户已停机。然后我想着我已很久没有和周默联系了。上一次联系还是几个月前。我说周默你红包准备好了没。   周默说什么红包。   我说我要结婚啦跟严家明!   周默说你要跟这个狗男人结婚我就跟你绝交!   我现在想着周默你当初说这个话是不是说明你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他严家明不是我元小七的那盏茶!   可是我记得我当时还对周默说人家严家明又没得罪你更没欠你钱你干吗那样说人家!我说周默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幸福心怀妒忌着呢!   周默“嘿嘿”一笑,说你要真幸福就好了我巴不得你能幸福可是你真的幸福吗?   那时候我不说话了,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我只好说:得得得,我会幸福的,我会连带着你的幸福一起幸福的,你看我幸福的这么累好歹红包要双倍!   周默说:那就好。   周默说那就好,然后就有事挂了电话,然后就好像没有再联系过。   我为我当初的信誓旦旦而羞愧,我想周默要知道我被甩了肯定会兴高采烈的百花齐放。可是兴高采烈的百花齐放的周默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越想越哀伤。   然后觉得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想着我再这样消沉下去我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既然已经那么潇洒的离开了我怎么能再这么萎靡不振的一副弃妇样落人口实!   这时手即上“唰唰”飞来好几条短信。除了电台上的其余的都是微微发来的。   她说小七你在哪里我联系不到你你看到短信给我电话。   我想她肯定是听夏海说了我被严家明甩了的事然后想着安慰我的。   我给微微回了电话,我说微微我没事我忙着找工作。   微微在电话里安慰着我,让我越来越感觉我像个弃妇。   我说我失去了一颗小树苗但我拥有了一整片树林,我说微微你该为我高兴。   我说微微我一向很坚强的我都坚强了二十多年了我会依然坚强下去的。   挂了电话后我更加失落。我想我这样了还不忘在微微跟前逞强,我想我还能在谁面前撕掉我的伪装让我无所顾忌的宣泄。   我想周默不在我只能找小岛了。我打电话给小岛,我说我被严家明甩了。   小岛说你现在在哪里。我给她报了地址。小岛说知道了马上就来。然后我坐在床上等我的小岛来。   小岛来时天已经黑了。其间我又在那张吱呀的床上睡着。我感觉我很冷,于是我蜷缩的很紧。   小岛见着我的时候眉头拧成了麻花。她说你就这样为了一个男人糟践你自己啊!   我“嘿嘿”一笑,我说:“我这不是体验生活么!”   小岛说:“你要没地方住你找我你跑这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多混乱你要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我说:“小岛你那么紧张干吗!我不没出什么事么!”   小岛无语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蹦出了两个字——退房!   我说:“别啊,我租了一个月现在退房银子就打水漂了!”   小岛白了我一眼,说:“得了吧你!”   房子终于还是在小岛的大刀阔斧下退了,白花花的银子也终究那么谄媚的打了个水漂然后飞进了别人的口袋。   小岛说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说我把三个月的觉都睡了我现在想好好喧嚣。   小岛说好吧。   小岛说“好吧”然后打了个电话然后十分钟后一辆尼桑就停在了这个杂乱的小巷子里。   我说小岛你什么时候一呼百应了。小岛没理会我拉着我上了车。   我很好奇开车的叔叔是谁,因为他有着一口优美的嗓音。我小声问小岛。   没想到开车的“叔叔”长着一副好耳朵,他笑了笑说:“难道我长得这么沧桑么?”   听到这话我笑了,我说:“那不叫沧桑,那叫成熟,叫男人魅力!”   敢情那“叔叔”被我的马屁拍得心情极其舒畅,“呵呵”笑了很长时间,还回过头来让我问好。   然后我发现这个“叔叔”还挺年轻,三十来岁。戴着副眼镜,笑得挺儒雅。   我对小岛说他可真像你姨夫。   小岛有个姨夫,叫江素生,小时一度被我视为偶像。因为他的一颦一笑都斯文的一塌糊涂。   我喜欢斯文的人。   “叔叔”说我叫卢为。   我说我叫元小七。   卢为友好的向我问好,然而这友好的举动带来的后果就是一声刺耳的声音。我的重心在急刹车下失横,然后“砰”的撞到了前面的坐椅。   我捂着额头说:“哥哥唉,咱还没买保险呢。您老再激动也不能让小的这么英年早逝,咱风华正茂哪!”   卢为说抱歉抱歉,然后询问。   我说:“咱就是戈壁滩上的小白杨,坚强的很。这点小伤算什么,顶多个脑残吧!”   卢为听着又笑了。想说什么被小岛打断了。小岛说:“您老还是认真开车吧,咱俩大好青年的生命可捏在您老高贵的手中!”   卢为听着当真不说话了。我心想小岛真牛逼把一个老男人训导的服服帖帖。然后我想着这俩人指不定有什么猫腻!但是我又一想,小岛也不好那口吧。   我拿起小岛的手替我揉额头。小岛温暖的手抚摩的我极其舒畅。我靠在她的肩上,感觉眼睛又开始肿胀。   我想起严家明那时候也是这样抚摩着我总是磕磕绊绊撞疼的脑袋,他的手总是冰凉的,我还帮着他捂手可到最后我的手都冰凉了可他的手还是没温度。   我想着他的心是不是也是这样冰凉。难道他看不出我的用心难道他看不出我所作出的妥协……   好吧好吧,我不要再想起这个狗男人了!   狗男人!周默你真狠!   我靠着小岛的肩,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那么绵长,那么蜿蜒。然后发现,当我们都沉默了,世界是那么安静。   车子里响起的音乐是橄榄树,男声演绎的情怀,浅吟低唱,如上了云端,如入了尘埃.然后心里一片安详,安详的凄凉。   车子走过了好几个红灯,上了一个高架,拐了好几个弯然后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巷子里。   我有点茫然,我想不是说着去喧嚣的么。但是我懒得发问。我如此信任小岛。就算她把我卖了我都相信她还是会把我买回来的。   曾经我看到这样的问题,说如果让你从认识的人中找出一些人来,让他们站在你身后,他们都向你保证会托住你.那么你会毫不犹豫的倒向谁?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岛。我甚至不把小岛能不能承受住我倒下的重量当做考虑,我想如果我真倒下,小岛总是会奋不顾身用尽她全身力气支撑!   就像我,如果小岛倒下,我也会倾尽所有接住她。   我们就是这样彼此信任着,因为我们在多年前就已经那样的不离不弃!   那是个多情的夜晚。我说它多情是因为那是我生平看的第一场电影。   那个男生无比羞涩的说我有两张电影票。我眨巴着我的眼睛说那是送给我的么。那个男生羞涩的点点头。然后我一把拿过两张电影票,说谢谢你你真好明天你的语文作业不用交了,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   然后我发现在我那么年少的时候就懂得滥用职权谋私了。   我现在想着这个羞涩的男生当时该是多么的郁闷,可是我却那么无知无畏的打击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的幼小心灵。   后来得知那两张电影票还是他哥哥为了追女孩而费了好大力气买到的,没想到被他的弟弟拿走为着追他喜欢的小女孩,却不想那个小女孩全部拿走为着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去看电影。   是的,我把两张电影票全部拿走了,然后我飞快的骑着自行车跑到小岛楼下大喊小岛的名字。   我就感觉我像个男骇一样,等在女孩楼下,喊着她的名字。   小岛穿着拖鞋跑下楼。我兴奋的扬着电影票说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然后拉着小岛上了自行车。   小岛说你让我换双鞋啊!我说换什么鞋又不是去赛跑!于是我就这样心急火燎的载着我的小岛飞驰在夕阳遍洒的林荫道上。   可是,我的玩笑之词真的成了真。看电影到了最后真的成了赛跑。于是小岛的那双我说着不要换的拖鞋在那一个夜晚让我们感觉危机重重。   我想着如果不是我看完电影后吵着上完厕所也就不会在回家的时候路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小岛等在外面说你快点。   我憋着气说小岛你别催你一催我拉不出来啊!我说小岛你给我唱歌我一个人怕。   厕所里的灯坏了,一片漆黑。我怕黑。   我说着,小岛便在外面唱起了歌。小岛唱的歌总是很抒情,可是我都没有听过。我知道小岛家有一台大大的录音机,还有一大摞的磁带,那都是小岛的姨妈从上海带回来的玩意。   我在小岛的歌声下拉得一路顺畅,我心满意足的提着裤子出来,洗了手,然后恶作剧的甩了小岛一脸。然后我们两个人牵着手去车棚推车。   可是我们望着空荡荡的车棚傻眼了。我说我自行车呢。   那时候我是那么单纯,还想着我的自行车是被人推错了,还没意识到是被偷了。   小岛说怎么可能推错了你自行车不是锁上了么。   然后我有点慌神。我说怎么办啊自行车被偷了我妈非打死我!   小岛说七七你别急我有钱我们明天去买个一模一样的,你就说自行车被我骑走了阿姨就不会知道了。   你看,我的小岛心思是那么缜密。   于是我们在一路的协商下走回家。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所以天很黑。我和小岛唱着歌来给自己壮胆。因为当时已经有几个女孩被色狼强暴了,只是色狼一直没有被抓到。   唱着唱着一个人拦在了我们面前。那时候我心想,完了,真遇到色狼了。   我们都心慌了,两个人的手攥得紧紧的。   小岛说你要干什么。   小岛略显童稚的质问在黑夜里显得那么单薄。然后我就听到小岛的一声尖叫。   她的手被色狼一把抓住然后拖到路边。因为是那么突然一下子,我和小岛的手挣脱了。   我惊恐的叫着小岛。小岛挣扎着,也惊恐的喊着我。   我没有想着跑。我看着色狼抓了小岛我跑上前去拽他。   我想着那么故事里的草原小姐妹就是这样和坏蛋斗志斗勇的。可是那时候我们的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能豁出去使蛮劲。可我们哪拗的过那个人高马大的色狼,他一推我我一屁股就做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哪来的胆子,或许真的是吓傻了,我看到边上的一块砖头想都没想就抓了起来,然后使足了全力往那色狼头上拍去!色狼有点颤危,“啊”了一声,捂着头一屁股坐下。   我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手中的砖头,我心想:完了,我杀人了。小岛先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拿掉我手上的砖头,拉着我就跑。   我想那时候我跑的多快,后来的100米赛跑我都没跑这么快。   那个色狼见我们跑了,追了上来。而小岛的拖鞋这时候也极其不配合的在逃似的奔跑中脱落。   就这么一顿一停,色狼追了上来。   我想现在该怎么办啊!   小岛举起砖头,说你再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个时候我无比崇拜我的小岛,我想她是那么勇敢!   那个色狼不知道是害怕我们手上的砖头还是害怕我们两个小丫头的誓死反抗,最后居然悻悻然的走了。   色狼走了,我们两个依然拼了命的跑着,最后在半路看到见我们那么晚都没有回去而一路寻来的小岛的姨夫,我们两个“哇”的都哭了……   后来我总是绘声绘色的给无数的人讲着我们的神奇经历,以至于那时候微微总是很崇拜的看着我说七七你真是个英雄。   微微说七七你真是个英雄,于是我的虚荣心就无限膨胀,然后就总是昂扬着我的头颅,对着那些小女生说:别怕,有我在呢!   你看,我是那么骄傲!   骄傲的将自行车被偷的事情一下子说溜了嘴,然后挨了我老娘的一顿胖揍!但是,这些年少的皮肉之苦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些不离不弃确实刻骨铭心的。   小岛说:七七,我们一起不离不弃!   我说:小岛,我们一起不离不弃!   我们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我还记得,那个夜晚,那场电影,叫做《大话西游》。后来我无数次的看着然后无数次的泪流满面。   第三节:不离不弃   在跟着小岛走进深邃而蜿蜒的过道,我对小岛说:“小岛,我们从此,不离,不弃!”   我打心眼里决定从此以后再不要与任何男人有瓜葛。   小岛被我突兀的一句弄得有些愣神。然后笑了笑,说“你记得就好。”   小岛说“你记得就好”的时候,卢为推开了一扇门。   推门进去的那一刹那,门口两个穿着白衬衣花马甲的漂亮到不像人样的男服务员鞠着躬说“欢迎光临”。我呆呆的看着他们漂亮的脸蛋笑得有些花痴,然后我也说“欢迎光临”。花儿一样的帅哥就笑了。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四面都是镜子,包括脚底下踩着的。不知何处而来的灯光闪烁,音乐是隐隐的震天响的喧嚣。   卢为带着我们熟门熟路的进入一个包间。乌七抹黑一大帮人。锣鼓喧天的叫嚷欢笑。酒气烟味铺天盖地。背景音乐嘈扰的足以让人灵魂出窍。   这是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我严重认定!   小岛拉着我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坐下。红色沙发软的好像陷下去就出不来。我挣扎了一会坐正,发现小岛却像个碉堡一样泰然。   我说小岛你是不是常来。   小岛笑了笑不说话,让我觉得高深莫测。   卢为开了瓶酒给我们满上,然后对着大家说:“今天来了个小朋友,咱新社会的大好青年,元小七小姐!”   我不好意思的向大家打招呼。众人鼓掌以及吹口哨。我说:“别,咱是个低调的人!”   众人里的一个长得像熊猫的男人端着酒杯站起来,说:“我老张就喜欢低调的人,来,我敬元小姐一杯!”   我想着可真遇上主了,手脚还真利索,但咱今天就是来使劲喧嚣的,于是我慷慨激昂的站起身,响亮的碰杯,然后一饮而尽。我想我的豪迈博得了满堂彩。   熊猫说乖乖隆滴咚小元你这么豪迈让我张猫儿很是害怕啊!这一句矫情的话让全场都笑了。   我想果真是只熊猫,还是只姓张的熊猫。   可是这个熊猫两句话一杯酒就已将“元小姐”这个称呼亲昵的改为“小元”。我心想我跟你很熟么,但还是满脸堆笑的说:“那还不是认识张哥高兴的么!”这一句更矫情的话让全场都开始起哄。熊猫为这话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我开始后悔我一开始的豪迈。因为我发现当我一饮而尽下第一杯酒后我的面前就不停游弋着杯子。   我看着我的杯子不停空了又被不停满上。我想着小岛怎么不拦我呢,我想小岛应该拦我的。但我想着小岛都在我怕啥,于是我拼了命的喝。喝到最后我都开始觉得自己很神奇。我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么能喝。我都不知道我灌了几杯,但我依然挥斥方遒的纵横沙场。   说实话,我到最后都分不清眼前的谁是谁,我只听到漫天的喧嚣在我空洞的心里隆隆的开过,眼前的推杯换盏唇来舌往在脑海里绽放然后迸发出一地脑浆。我看着我的空洞了几天的肚子被灌满了酒精,它们一个个侵蚀我的皮肤我的血液我的脊髓,然后趾高气扬的对我嘲笑。   它们那么鄙夷的对我嘲笑,然后我对小岛说我想吐,然后小岛对着大伙说对不起然后扶着我跑出去。   于是,对着干净的像被舔过的洗手池,我开始撕心裂肺的呕吐。   我知道我是想用喧嚣来抵挡我内心的伤痛,我想让自己在热闹中忘记思考那些让我烦躁的事情,于是我拼命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可是纵使身边那么嘈杂,我却依然清晰的看到那些让我不敢面对的事情在脑海里自动播放。我想着我是那么可怜,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妥协都是一样的结局。我拼命的喝酒,拼命的喝酒,喝到最后,愁更愁!   我的眼泪开始哗啦啦的淌下来。我说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为什么他们都要一个个把我丢下。我说小岛我好孤独啊为什么我那么努力到最后还是要一样一样失去。我说为什么我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   我那样痛哭着,那样悲嚎着。坐在辉煌的卫生间的光滑的地板砖上,一无顾忌的正视我内心的悲凉!我把头埋在膝盖里,被酒精嘲笑的昏胀的头因为迸发的情绪而走向崩溃的边缘。   小岛跪下来,抬起我的头,我看到同样泪眼婆娑,她说:“七七,你还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你还有小岛啊!”   在小岛这样煽情的话里,我却更加泪如泉涌。我说:“有你有什么用,你不会一辈子在我身边,你也要嫁人的,到时候我还是一无所有啊!”我想着小岛要嫁人我就感觉更加孤独,我在我的假想里心碎绝望。我说到时候你也会不要我的!   小岛说:“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辈子,不离,不弃!”   我看着小岛坚定的眼神,然后扑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是真不记得后来的事情了。我只记得我趴在小岛肩上痛哭,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有没有再喝酒,有没有再喧嚣,人群什么时候散伙,我们怎么离开,我全无印象。   我只记得我醒来时躺在一张有着阳光的味道的柔软大床上。我的头很疼,但我贪恋着这柔软的舒适。我抱着洁白的被子肆意的打了几个滚,我想这床真大,然后就在我的肆意下,“扑通”一声,我掉下了床。然后我清醒了。   我爬起来,把滚带下来的被子扔上床,然后发现我穿着一件男人的宽大的T恤。我一惊,想,小岛呢?   这里绝对不是小岛的家。当我走出卧室四处环顾一下四周后我得出这样的论断。   这里不是小岛的家,那么,这里是哪里?   我四处环顾,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然后听到墙上的挂钟敲响了。一抬头,下午三点。   还是一个可爱的小熊跑出来说的。它憨厚的说:“主人主人,三点了,三点了。”   我的心里一个激灵,我想这房间主人要么很善良要么很变态。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两个极端。   然后我的视线停在了相框里的照片上。这是一个在海边掉鱼的男人。有点面熟!   我搜索着我的被轰炸过的乱成一地的记忆,然后恍然大悟。——这不是那个使劲灌我酒的熊猫么!然后我惊恐,我怎么跑他巢来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我想我是不是喝醉了然后被趁人之危了,可是小岛呢,小岛是不是也在劫难逃?   我找不到手机,这该死的熊猫也没装个坐机。我打开衣柜望着满柜的衣服却惆怅的找不到一件我能穿的。我想这怎么一回事啊!我想着难道我失恋失业还要来个失身,我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正当我气急败坏的时候,门开了。我看着这个熊猫一样的男人想着我可能受到的侵犯就来火,我劈头就说我怎么会在这!然后我的眼圈就红了。我想我要真被侵犯了我找谁哭去我这不是咎由自取么!   熊猫说你别激动你别激动你听我说。然后他递给我一个袋子说你先把衣服换上。   我想着我好歹把衣服换了也好走人于是我狠狠的接过来转身进屋不忘响亮的关上了门,还特不放心的反锁了两下。   我倒出袋子的时候我有点傻眼。这个熊猫一样的男人居然把我的内衣都买好了而且尺寸无误。我想完了遭遇职业色狼了。   我拿着这些衣服我就心里犯呕,虽然上面商标还在但我却感觉像被无数人穿过似的。我感觉自己是那样不干净。可是我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当是我堕落的代价吧!   我阴沉着脸走出门。发现这个男人居然围着个围裙在厨房里炒菜。看见我出来,说你等一下马上就好。   我抱着胳膊倚在门口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熊猫端出一碟炒饭,说你先坐下来。他说你放心我对你没怎样我用我的人格保证!   我说我怎么知道你人品值多少钱!   他说你先吃着简安马上过来。   正说了,门铃响了。   熊猫给我做了个鬼脸说:“这不就来了嘛!”然后跑去开门。   见着小岛我像是见到了亲妈,我说我怎么会在这!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不在你那而是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   小岛说:“你醉成那个样子,我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就只好把你带他家来了。那酒吧就在附近。”   原来那天是我和小岛住在这里,熊猫和卢为打车去了卢为家。包括那些衣服,也是我的小岛买的。我开始为自己的天马行空而羞愧。我说:“熊猫,不好意思!”   我的腹诽变成了直言,熊猫的脸怔了一下,马上又笑得起劲,说:“我叫张周南,人家都叫我猫儿,这一个熊猫还让我上了档次了嘛!原来我那么憨态可掬啊!”   我心想哪是憨态可掬,明明是憨态可笑,但这回我再不敢直言。   后来张周明送我们去小岛住的地方,一路上试图引我说话,但我却是懒懒的不想再开口,或许用张周南的话讲就是“像刘胡兰一样咬紧牙关”。我依然对他有所抵触,虽然只是一场误会,我想或许从他敬我的第一杯酒开始,我对他的“见”就“成”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四处找工作。我想着我好歹要自力更生。可是我想着我是那么能耐,当我心心念念想着找工作想着自力更生的时候,全球的金融危机就铺天盖地砸来。到底是心高气傲,到最后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   微微说要不你回夏海那里工作反正那里需要人。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是那样倔强着。我倔强着离开,怎么可能再回去。   我就那样维护着我可笑的自尊,换来的却是一场场失落。   小岛看着我日日奔波,无能为力,感到心疼。可是她又是那么繁忙,早出晚归,有时候加班到凌晨。于是我就更加迷乱。我想着我是那么安闲,闲的让人发慌。我开始厌恶自己,想着我是那样一无是处,于是越来越消极。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天一直在下雨。然后我就成天好似被这潮湿了近一个月的雨泡烂的泥。   脸通常只是手抹些肥皂然后冲着冷水胡乱擦两下。头是早上梳一下就算完事的。不用说化妆打理,镜子都懒得照一下。偶尔拿东西时余光瞥见镜子里那个邋遢的女人也居然只是用手指拨拨头发就又走开。好似不是自己。   多喝水做运动呼吸新鲜空气等等早已忘到九宵云外,只是每天做些让自己早点死的事情。   然后,我是说过了很久以后,脑子片刻清明之时,突然想起镜子里那个女人的模样,心里一阵惊悸,然后幡然醒悟——曾经如此自恋好比临泊水仙的人,如今怎是这般陋室糟糠?可那清明也只是片刻,转瞬便又开始浑浑噩噩。那喝水的杯子,转身又不知道放在哪里。   继续拖沓!   我想着我失恋了我失业了于是这样任由自己放任。   感觉自己要死了般,而更可怕的是思想居然也这般糊涂而且似乎还一直这样消沉的糊涂着。   不再想着找工作,彻底灰心丧气。想着横竖口袋里的银子尚能维持两个月。于是就这样苟且偷生。想着两个月里找不到工作至多找个愿意养我的男人将自己出卖了。   这是个错误的思想,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思想犯了糊涂,这与我一直以来的那些坚强坚定坚不可摧的自白书格格不入!当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恨不能抽自己俩嘴巴!可是我没有!我已经懒的动用一丝力气!   我一日一日的待在小岛住的地方,成天成天看着电视。漫不经心的看着,给安静的环境制造一点声音而已。而当我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再不愿开口讲话的时候,小岛很无奈的望着我,眼神里尽是悲伤。   小岛说你乐观一点一切都会好的。   我就一脸迷茫的望着我的小岛,然后没心没肺的说我很好啊我哪里不好吗?   事到如今我还做着垂死挣扎,我想让我看起来显得那样无所谓,可是效果很失败。   看着小岛失落的表情,我无力的说我会好的我现在只是有点累。   我感觉自己很荒凉,像冬天荒废的庭院般萧飒!然后在我荒凉萧飒的同时伴随的还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我想着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然后在一个一个夜晚我持之以恒的失眠着。我的眼睛在黑夜里越发神采奕奕炯炯有神。我的大脑失控般高速运转着还是加足了马力。但是我的思想并非集中在一点上而是像天上的星星般这边闪那边闪让我的大脑严重超出负荷然后有了想吐的感觉。我使劲闭上眼,让眼眶疼痛,可是我却全无睡意。   我并不是想着某一个人某一件事,我的脑海自那次醉酒后散乱的七凌八落再难组成一个完整系统。那些过去的画面随机出现。那些画面,存在于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或者只是在一个个梦里。我在那一个个画面里挣扎、纠结、悲凉、然后茫然。   我是那样的无可救药,将自己流放。陷入自我挖掘的黑洞中不断迷失。然后在最后,屏除一切,只留下最后的悲哀。   我想起在那个时候我还做了这样一个梦。我梦到我结婚了。   宾客满席,热闹非凡,我穿着漂亮的婚纱脸上挂着微笑,所有的朋友与我在一起看着我的一生的盛世,可是周默默默的说:你感觉幸福吗?小七,那样,你真的幸福吗?   而小岛,只是在人群中漠然的看着我,而我,也只是透过那样的热闹,望着她……   醒来后就很悲哀。   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在那个我为着我的生存之计表面平静内心焦虑的时候,我为什么还会做着这样一个梦。我只是在做完那个梦的时候再一次的想起了蓝河。于是我在冰冷的空气里自言自语。   我说——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与你的执子之手那么无论与谁的偕老,都不过是一样的人生!过过,也不过几十年。   如果没有你,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我只想一并省略了!   如果没有你,我这么多年的爱,何处安放?何以为生?   我说——   我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   然而我已不再像年少时那样,   想着你不在而泪流满面。   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所以我努力着走过这些年,   微笑着看待着这一切。   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回来,带我离开!   ……”   我在冰凉的空气里自言自语,然后我的眼泪滑过脸颊。我侧过身,被子埋住脸,抑制不住的呻吟抽泣。   我说你还好吗?   我说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第四节: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多   后来每当我想到我这一段低糜我就无比自嘲。然后我总是装着无比沉重的对周默说亏你还说是我好兄弟我绝望无助的时候你跑哪里风流快活了!   而我的周默总是痛心疾首的呼天抢地。他说公道何在啊这个社会败类的狼狈怎么可以就这样短暂而即逝啊!   是的,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我开始走出门,我说过我是个戈壁滩上坚强不屈百折不挠的小白杨。但是,周默口中短暂即逝的我的狼狈到底横跨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却是难以计算的。   我不知道严家明的离开何以对我造成这样的打击让我这样破天荒的一蹶不振,或许只是这么多年的凄惶在这样一个契机下一并爆发。   那些我以为我放下自尊就可以拥有不再失去的感情到底还是抵不过现世悲凉。于是我像是得到了某些答案一样,只是那么心碎绝望。再加上感觉自己面对生活显得那样卑微而力不从心,多少年来的自信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感觉未来很渺茫,将来很遥远,一切都是那么的难以预料。   其实我后来得以回归到原来还是要感谢张周南同志。   小岛看着我蜷缩在屋子里足不出户闷声不吭很久后终于不再让我低糜下去。她带着我四处走,抓住一切机会。于是那段时间我就认识了一大帮男男女女。可是到最后混个脸熟的还就只有张周南和卢为两个人。   其实张周南并不老。比卢为还年轻些许。   有一天上班时候我给张周南整理档案,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巧合,然后我无比郑重的说:   “1979年,有个闰六月,那个闰六月的第二天,我的老板张周南同志出生了。   1987年,也有个闰六月,那个闰六月的第二天,我这个祸害出生了。”   张周南听完后“嘘”了一下,说低调低调。   我说你说怎么办吧缘分啊!   是的,张周南后来成了我的老板。   当在酒桌上张周南试图再敬我酒的时候,我气息奄奄的说:“张老,小女子是失恋又失业您老要是觉得我碍了您的眼想着让我早日驾崩的话,您就使劲灌吧!”   张周南说:“失个屁恋想要男人还不容易出去马路上一抓一大把。失业么就更不用说了,你要乐意明天就可以跑我那上班。”   于是就这样,张周南就举重若轻的将我解救于水深火热中。而张周南的举重若轻在后来的日子里总是不遗余力的表现出来。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命里的贵人相助中的贵人说的是不是就是张周南。因为他总是帮我解决着或大或小的麻烦却一无所求。于是我总是对着张周南说你上辈子一定欠我很多钱。   成为我老板的张周南同样不遗余力表现出来的还有他一副精明的奸商样。然后又总是一副内疚自责的模样说:我的金钱欲是不是太强烈了?   我说:每个人都不同吧!如果没有你这样追求金钱的,怎么能促进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呢?如果全是我这样不知进取的,那中国早完了。   张周南又迟疑了一会,说:如果全像你这么能说那也完了!   然后我说:我很能说吗?   张周南“嗯”了一下,再点点头表示肯定。   然后我就很谄媚的说那还不是张总教导有方。   我叫张周南张总,张周南在别人跟前介绍我说这是我们元经理。然后我总是很不配合的说我们公司就俩人。   虽然我总是抓住一切机会的跟张周南抬杠然后总是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而欣喜若狂,但咱是个实诚人,因此我不得不实话实话。那就是张周南确实是个好人。   可是张周南每当听着我说他是个好男人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的纠正我说——其实我很坏!   我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眼神就会笑得不亦乐乎。然后我说猫儿你知不知道你那伪装的认真眼神是那么淫荡!我打心眼里认定张周南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好男人。虽然打小的时候就被灌输“人心隔肚皮”这样伟大江湖理论。但是我固执的想一个睡着整洁的白色被褥,买着卡通挂钟,还能为着一个不熟识的人下厨的男人能坏到哪里?所以在后来发生的那些变故的时候我总是无比坚定的对张周南说:“猫儿,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一直这样相信着!”   只是这个好男人都三十了却依然待字闺中却是让我无比惆怅的。   我说:“猫儿,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没把自己推销出去你是不是也太失败了!”   而每当我们谈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张周南的神情总是有那么一丝恍惚,然后就开始端起他的老板架子,说着上班时间不聊私事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话。   我想着也终是各有故事,于是也不再提及这个事情。   在我跟着张周南混日子的那个冬天,是被新闻上形容为“烂冬”的一个冬天。可我的心里却干燥的挤不出一点水。   我想着张周南是知道我心里有事所以总是让我做这样那样的事,所以少了胡思乱想自言自语的很多时间。我想着我胡思乱想自言自语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看着很多人的离开包括自己又有着很多人来而感觉无可奈何。可是那些所谓的来的人我却不知道该包括谁。   张周南说你那么年轻我怕你待在这里糟蹋了。他说这该是三十几岁的女人打着毛衣做的工作。   确实,在张周南那的工作及其清闲,几乎是天天看着日历过日子。可是我却一点不想动弹。急着让自己安定,再也不要为了生存感到恐慌。只是也会在大把大把时间的空隙里想着曾经的雄心壮志,然后为自己的渺小感到悲哀。   那段日子我总是见到各式各样的人。戴着假眼的强奸未遂的瘦个男子,外表阴柔不苟言笑的夜总会鸭子,以及经营着大大小小公司的老板们。我总是冷眼旁观着,虽然近在眼前,可还是觉得很遥远。   有天还接待了一个客人,给他泡了杯龙井。张周南给我介绍的时候说这才是我真正的大哥。我看着这个目光猥琐的男人也不怎么在意。我想你大哥关我什么事。后来他走后我才知道,这个我觉着是那么猥琐的一人竟然是有名的黑社会老大。用张周南的话就是“腰杆子里别着枪的”。   然后我无比兴奋的想,我好歹也会过黑社会了,还是一老大。然后我问他,我说黑社会都干什么啊。   他笑笑,说:什么都干。不过现在黑社会很文明.需要素质管理.反正你有文凭,到时候介绍你过去,你可要给他们贩卖枪支弹药的算好帐……   然后我说,我胆小!   后来我反应过来,我说:“猫儿,你咋对黑社会这么熟呢?”我想我当时那神态就像一听闻儿子加入黑社会的老太太一样。张周南给我的解释是像他们做生意的总得认识各种各样的人。他那么轻描淡写的说着,我也就那么信以为真了。   有时候在外面倾盆大雨的时候,张周南也会不再那么忙碌的坐下来,他精明的眼神也会在一瞬间变得迷茫。然后就会说着一些煽情的话。   他说小七七,我怎么觉着你的眼神是那么凉薄呢!   每次张周南想煽情的说着一些话的时候总会恶心的叫我小七七,就像每次他气急败坏时他就会无比郑重的喊我元小七同志。   张周南总是说元小七同志,你让我很生气。那时候我就会默默的低下头一副自责的表情。而每当我默默的低下头的时候张周南总是会继续气急败坏的捶胸顿足,毁不当初!   而现在,张周南煽情的说小七七,我怎么觉着你的眼神是那么凉薄呢!然后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我说张老您看我的目光如此叱吒风云。   而当我假装的淡定难以阻挡张周南一瞬间眼神的犀利的时候,我就会努力轻描淡写的说一些过往的事。   过往,是的。那些事情,一个个,都是过往了。   于是就会望着杯子里氤氲的雾气说:猫儿,我感觉我可能会晚景凄凉孤独一生。说的时候我真像已经晚景凄凉的时候那样感觉自己如此可怜。   我就看着那氤氲的雾气,想象着那些出现,那些出现后的过去,一个个,任由它过去,任由它直达心底的触碰后,没有回声的全部稀释。可是回神过来后还是坚不可摧的笑看风云。   每每我说这些悲凉的话的时候,张周南就说:孩子,欲速则不达!口气宛如那些退隐多年胸怀若谷的世外之人。无比仁慈无比宽厚无比语重心长无比道貌岸然。   而也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努力为着生活而生活,让自己安静,或者,心如止水。   小岛看着我慢慢安然,终于舒了口气。   她说七七,不要让我担心,我希望你快乐。   我点点头,说我会很好。   小岛说如果别人不能给你幸福,你一定要自己给自己幸福,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在幸福的时候你心酸的想哭。   二月底的时候小岛去了成都,出差。走的时候百般叮嘱好像我没有自理能力一样。   我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逛街。我感觉孤单,可是我对自己说我要习惯。   见着微微是我没有意料到的事情。   那天我一个人在家乐福里闲逛。商场里的空调让我感觉闷热。   看到一对男女,十指相扣。女的长发,白色羽绒服。男的干净的短发,黑色呢料半长大衣。只是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背影,感觉异常甜蜜。   然后我想起蓝河和蓝田,那背影,是如此相像。于是我有了一瞬间的失神。而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我一转头,便看见了笑得温婉如初的微微。然后我们异口同声的说“你怎么也在这里”,然后笑得相亲相爱。   我们在广场椅子上坐下。喝着滚烫的奶茶。微微说:“你还好吗?”   我笑了笑,说:“我挺好的。”   微微无奈的笑了笑,说:“可是小七,我看着你是那么忧伤。”   我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目光有了些迷惘。我说:“人总该长大的吧。”   微微叹了口气,说:“我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你是那样张扬,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成长真的是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我看着微微,她的表情依然是安静而忧伤。我想着我该一如既往的活跃气氛,于是我伸了个懒腰,我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呢,我想我三十岁的时候还是那个站在风口浪尖的小七!”   我踢开脚下的易拉罐拉盖,我说:“咱这棵小白杨依然顽强的成长着,而且会成长的无比茁壮!”   微微漂亮的眼睛便弯如新月,她说:“我真希望我们都能幸福的。”   我说:“我相信我们都会幸福的!”   我想换个轻松的话题,于是我说:“微微,我什么时候喝你和夏海的喜酒啊?   我兴致勃勃的发问,换来的是微微表情刹那的凝重。   微微说:“小七,如果有一天,我和夏海分开了,你会怎么觉得!”   我说:“怎么可能!”脱口而出!   我说你跟夏海谈了这么多年恋爱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你现在开什么玩笑逗我玩呢!   我说微微做人要厚道虽然咱是谈婚论嫁了还被人踹了但我希望你和夏海能一直走下去。   我说连你跟夏海要是都分了你还让我怎么相信爱情!   微微笑了笑,有点勉强。   后来微微接了个电话,这个话题便中断了。电话是夏海打来的,是问微微在哪准备来接的。   我说:“微微你看,你多幸福。”   微微笑了笑,依然有点苦涩。   夏海不久便到了。说送我回去,我想着不顺路就谢绝了。   微微透过车窗向我挥手,我看见她的长发在风中飘扬。这个画面在我脑海里定格了很久。   我想着微微的那个问题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我想着微微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她和夏海发生了什么。但结了婚都有七年之痒呢!然后我算了算,微微和夏海恋爱,也有了五个年头了。   在微微高三的时候,她和夏海恋爱了。那年,微微19岁,夏海却已经26岁。   我一直觉着微微和夏海的爱情是那么惊世骇俗,而他们坚定不移的爱情是那么的让人感动。   论辈分,夏海还是我的表叔,但我从来是喊夏海的,论上场合了也只是叫一声夏哥。   我喜欢夏海,就跟喜欢微微一样,因为我感觉他们是属于漫画里的人物。微微有种安静的忧郁让人心疼,而夏海也同样有种文雅的阴郁。或许是我年少时太喧闹了所以对这些安静而伤感的人总是格外钦羡。   我记得那天,我们三个一起玩,夏海开着他那辆摩托车将我和微微带到了江边,我们在江边欢笑,追逐,无尽愉悦。我不知道是不是就从那天开始,夏海喜欢上了微微。然后他们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恋爱了,当我们知道后,我们都震惊了。两家人没有一个同意的。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两个好伟大。然后总是制造着一切可能为其牵线搭桥像个兢兢业业的小红娘一样。而在两人的坚持下也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那天他们的订婚宴上,我看着两人的亲密无间就觉得是如此幸福,然后好像就感觉是自己在幸福一样。然后我想着,微微和夏海,怎么可能分手!   我这样坚决的认为着,一个人走在街头,拎着大大的购物袋。我想着微微的幸福,辛酸微笑。   手机适时而动。一条短信。居然是蓝田。   蓝田说:小样,下个月初我就杀过来了。   我想着回什么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上面显示的区号陌生的让我怀疑来自西伯利亚或者乌拉圭。我茫然的接了电话,只听得电话里传来一个礼貌而机械的男声。   ——喂,你好。他跟我说了一串似乎是什么公司名,然后就告诉我我中了多少多少钱。   接之前我来是迷迷糊糊的,但听到他说的话后我一下子清醒了。周默就曾说你丫要骗就被骗感情,其他的想骗你,不要说门就连窗都没有。所以我也很机械而礼貌的说——对不起,我们是上海市第三人民公安分局,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个我曾在大学里试过,对方是推销什么东西的,然后我就礼貌的告诉她我们是太平洋人寿保险公司的,请问需要什么帮助。然后就听到对方一声惊呼后挂断电话的盲音,当时笑趴了我们整个宿舍。但这次,我听到了周默的笑声。他说——小样,道行不浅啊!   于是我和周默在隔了大半年后终于再次联系上了。   电话是周默从深圳打来的。我说你没事跑深圳干嘛了?   周默说你不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啊怎么了?   周默说前两天CCTV说近来深圳会下黄金雨,这不我就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嘛!   我就和周默在电话里一个劲的贫着。电话讲了有半小时,他问及了我的近况,又问了我和那狗男人怎么样(狗男人,周默就是这么称呼严家明的)。   我假装吃惊的说你不知道吗你居然不知道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他说怎么啦!   我说早八百年前就分了还是他把我甩了。   然后周默在电话那头一阵狂笑,让我以为他失心疯。我想着我当时的幻想还真成了真。他确实不负众望的兴高采烈的百花齐放。   他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和那狗男人结婚了。分的好分的好。   我说我同意。   我告诉他我在上海,小岛也在上海,蓝田过两天也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我想到了我们三大祸害过去的美好时光。   他说要不你来深圳玩玩。我拒绝了。我说我指不定在这定居了。   后来电话那头周默好像有事,所以匆匆道别后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我依然拎着个购物袋走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想着周默。   周默,是我比铁还硬比刚还强的“损友”,也是这么多年唯一没有变质的男性朋友。   我们之间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   ——我好想中五百万啊!   ——那你好歹也要去买一张彩票啊!   也就是他,在那年蓝河走后陪着我逃课,用一辆破旧的不行的自行车载着我迎着寒冬的冷风把我带到江边让我一次哭个够,也就是他,在我哭的时候给我面纸却还数落我浪费,却也只有他,能让我在假装坚强后撕掉伪装放肆的哭……或许还可以加上我们大学时代的狼狈为奸。   有时候我也会开玩笑的对周默说如果你是我男朋友多好,可是他总是断然拒绝,一点不留情面。   周默是喜欢蓝田的。曾经,他给蓝田写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一句就是——我只希望,给你梳一次头,然后,一梳,就是一辈子。   蓝天的评语简洁明了。她说——下辈子都轮不到你!我当时想的是——被你梳一次头,然后一不小心梳死了,然后就是一辈子了。   虽然蓝田并没有接受他,但他还是痴迷不毁的追着蓝田,每每他让我递小纸条的时候我总是毫不留情的一顿敲诈,敲诈到最后,我和周默成了“铁友”。   我不知道蓝田为什么不喜欢周默。其实周默长的挺有人样的,剑眉星目,用他的话说就整一山寨版古天乐,还整天乐呵呵,好像从不知道忧愁似的,连带着让身边的人都跟着喜庆。蓝田不喜欢周默,或许正如蓝田所说的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这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如果表情淡漠,拥抱亲吻又算什么?更何况,现在蓝田同志正与陈伟生执着的勾搭着。   然后我想着今天是什么节日,一下子三个故交全跑了出来,正当我想着回去跟小岛通电话说这事的时候,我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我看着从前面那金碧辉煌的酒店走出两个男人,说着话,走上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车,然后一阵干脆的呜咽,黑色的车离开了这个凋落的季节。我像是电影屏幕前的观众,望着眼前变动的画面,却只是保持静止。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它在告诉我: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蓝河!   于是,雁字惊飞,往事翔回。   手中的袋子脱落,苹果滚落一地,行人友好的帮我拾起。我说着感谢,那样的失魂落魄。   然后我使劲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说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蓝河正在他的西安过着他的大好日子,怎么可能又跑到上海来荼毒我眼球。   我对自己说:世界没这么小!   第五章:再见是有期。   可是世界,当真可以这样小的。   我是说,在这个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与那个少年,当真在阔别多年后,以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再见。   我记得那依然只是我混混噩噩日子里普通的一天,醒来,洗梳,为着眼角的细纹忧愁。如果真要找不一丝不同寻常,那就是张周南同志开车到楼下接的我,然后在一个阳光如此明媚的早晨我们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只为张周明同志心血来潮的想吃那遥远的小笼包。   我记得那时我吃着鲜香的小笼包还怒斥张周明的资本主义者的奢侈。而这只熊猫还恬不知耻的说这叫生活!   可是那天的不寻常也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细节。回去后依然是上着无聊的班,翻看着日历想着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然后,在我下班前的一小时我接到了严家明的电话。   是的,这个把我坚决甩了的男人在把我甩了近半年后给我打了电话。   他说:“小七,你知道微微在哪里?”   你看,他现在叫我小七。我当时还真想谢谢他没礼貌的叫我元小姐。   我说我不知道啊怎么了。   严家明说夏海现在毁了你要联系得上微微就让她马上来天诺王朝。   天诺王朝是以前我们经常去的酒吧。   我说好的。挂了电话我就给微微打电话。可是微微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想起那天微微在家乐福外问的那个问题心想大事不妙。   我对张周南说出了点事我要先走一下。   张周南看着我神情不对说怎么了。   我说我一朋友在酒吧估计出了点事。   张周南说那我跟你一道去吧你一小姑娘去顶个什么用。   我想着有理于是同意了。   其实我那时想着我要孤军奋战的去见那严家明心里有点发虚。张周南虽然看上去老了那么一些些但至少还能当我盾牌挡一下子。更何况我想着要是夏海在酒吧正闹点什么事张周南人脉那么广或许还能帮上什么忙。   后来的事实严重证明了我这个社会小青年是有着多么伟大的先见之明。虽然在我佩服我有着伟大的先见之明的半小时后我又无比后悔着我这样的狭隘心理。   在去的路上我一直在给微微打电话,最后我气急败坏的摔了手机,但是我又想着微微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   到天诺王朝的时候里面有点乱。地上全是碎玻璃渣子,桌椅坏的坏倒的倒,人群都围着个圈远远看着。我拨开人群挤进去,便看见场中央夏海正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一样与另一个也像发疯的人打架。而且手上还都拿着长长的砍刀。   两个人都严重挂了彩。好几个人拉架着,其中还包括严家明。可是我想可能是他们手上的刀让拉架的人一时难以靠近。   我有点吓傻了。我想我做了二十几年的良民我哪见过这阵势。   我趁着个空荡跑过去,我说严家明这怎么一回事啊!   严家明看见我说你怎么跑来了!然后一把推开我,因为两人打斗的太过激烈满场地转。   我抓着张周南衣服惊慌失措的说怎么办啊!   张周南说哪是你朋友。   我指了指高高瘦瘦的夏海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帮人。很干净利落的就把两人的刀给夺了并一个个扣住。两个人好像都喝高了,被制不住了还骂骂咧咧的企图再施拳脚。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人,说:“兄弟,喝酒喝多了没事,但也不能砸了哥哥的场子啊!”   这个人还挺面熟。然后我对张周南说:“这不是你黑社会大哥么!”我想黑社会都出来了,夏海麻烦大了。   张周南拍拍我抓着他衣服的手,轻轻一笑,走上前,说:“哥,俩朋友,喝多了。您多多包涵。”   黑社会看着张周南就笑了,说:“你朋友啊,你朋友就算了。”然后呼呼喝喝的指挥着手下开始收拾。   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的摆平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无比崇拜张周南,我想多了不起一人啊,那么举重若轻的把我解救于水深火热中,又这么举重若轻的化干戈为玉帛。我再想要是我独自一人前来还不知道一切怎么收场呢。   严家明扶着夏海坐下,我走过去。我说:“严家明怎么回事!”   我说“严家明怎么回事”这话的口气就好像一不可一世的大姐大。我不知道是不是借着张周南的威风助长了自己的气焰。   严家明看了一眼张周南,粗略的说了一下情况。原来夏海喝多了,另一人也喝多了,先是言语上起了冲突,最后就干起来了。还都各自在车里带着刀,回去拿了还都一个个回来继续打。   我说:“夏海为什么要喝那么醉,微微呢?“   严家明说:“沈微微和夏海分手了,夏海就变成这样了。”   醉醺醺的夏海嘀咕着说:“还不是和那姓梁的小子,旧情复燃,背叛了我!”   夏海恶狠狠的咒骂着,却经不住的哭了。夏海哭了,我的心有点疼。我是见不得男人哭的,还这么一风里来雨里去的大老爷们,那时候公司同事走人严家明喝多了抱着我使劲哭的时候我就特心疼。或许也就这样看到了一个男人脆弱的一面而激发起了满腔的柔情。所以我看着夏海哭的伤心地模样心就没来由的心软了,我想沈微微你太过分了!   但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我对严家明说:“你把他送回去吧。他喝多了。我会好好找微微,我要把事情弄清楚了。”   严家明点点头,又向张周南点点头,扶着夏海走了。   我看着严家明扶着夏海走出去,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说:“严家明!”严家明回过身,我说:“我那套骨瓷还在你那吧,你哪天有空还给我!”   严家明愣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我都给你收着呢!”   严家明扶着夏海走了。酒吧的音乐又响起来了。我却突然有点茫然若失。我转头对张周南说:“猫儿,送我回去吧!”   张周南说:“那就是把你甩了的人吧!”   我点点头,“嗯”了一下。   “好像还挺关心你的!”   我抬头望了望张周南,我说:“怎么说?”   张周南笑了笑,说:“人家一见着你就问‘你怎么来了’,这么兵荒马乱的场合他问这句不是担心你还是什么?”   我说:“得了吧。担心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把我这么个优秀的青年给抛弃了。再说了,好歹在一起一年多,总归有些感情的吧!”然后我丢下张周南自个走了。我是怕张周南继续说些类似的话。   我是看到那份担心的,在严家明对我说那句话的时候,而且在有危险的时候还把我推到一边。可是我想,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突然间想问问严家明:到底为什么把我甩了!   我说过,在这个普通的日子里我是与蓝河遇到的。的确,当我丢下张周南自个走出天诺王朝的时候我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车在门口停下。   有人下车,歪着头点烟,然后干净利落的关上车门。   再抬起头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都有了些怔。   是的,这个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就这样,跨越了四个年头,再一次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在嘈杂的背景声里,我清晰的听到我血液流动的声音。我想说点什么,可是,我一点开不了口。我想或许我该微笑,然后我扯动我的唇角,我能感觉到这个微笑是那么生涩那么僵硬,可是,我已作出了我最大的努力。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们的距离不过几步,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多少年未曾改变的香香的味道,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暖,而是,我却怎么也跨不出一步。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还是我的感觉让时间错误的停止了。我只感觉到有人推我,回头一看,是张周南出来了。   张周南说你属兔的跑那么快!   如若平时我肯定很抱歉的告诉他我还真是属兔的。但现在,我却恨不能让这个人永远消失。   我是想着让严家明看到的啊,我没想着,会遇到蓝河啊!   我看着蓝河的目光黯淡下去,我想说些什么,却只能看着蓝河跟着同来的人,走了进去!   我气急败坏的对张周南说:“张周南,你个混蛋!”   我知道张周南满心满脑莫名其妙,可是在他送我回去的一路我再也不想开口说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气急败坏,是在意他黯然失色的目光,还是依然,心存期盼?或许,这本来就是标与本的关系。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相见了。   突然。凑巧。也只是造化弄人。   想着想着我有些气馁。   想着是再无道理见面。他在西安娶妻生子,与唐月百年好合,我在我的人生轨迹中颠沛流离,等待最后的尘埃落定。哪怕也总是念念不忘,哪怕也总会时时思念,但总归会有那么一天不那么执着,总会想着一切都会过去。所以我想着在我早早之年与严家明成就姻缘,再不给自己陷入过去的机会。   只是世事难料,命中注定。或者就是,在劫难逃!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便是两人相见时错愕的画面。像是电影一样,却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放大。   我想,如果张周南不出现,那继续的剧情,会不会有所不一样?   他会走过来吗?又会说什么?   你好吗?还是浅浅一句:你也在这里。   总该会说话,至少会打个招呼,或许会寻个地方坐下来,说一说近来。   如果我们坐下来,是欲语无言,还是假装一切都过去后的微笑聊天。   可是,一切已成定局了。或许他以为我已幸福,然后就那样黯淡了眼神。   他的目光,依然那么哀伤。一如多年前无奈离开时的模样。   那个夕阳染尽林荫道的黄昏,这个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执着的等待着。夕阳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却始终隔了一道鸿沟。因为这道鸿沟,她固执的不肯下楼。   她躲在窗后,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她知道,他将离开。他离开,或许就是再也不回来。   她是那么悲伤,那么疼痛,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怕掉下的眼泪让自己的坚持瓦解。   他说我等,等到你下来为止。   可是到底,她还是没有下去。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着夕阳在他背后一点一点消逝,看着风吹过落叶在他身边纷纷扬扬落下,看着他最后离开回头时忧伤决堤……   如果那天,她下去了,那又会怎样?   他会说什么?他会做什么?   他们,到底会怎样?   一切,真的会改变吗?还是,不过维持现在这般模样?   第六节:一切都会过去的,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严家明还我骨瓷是半个月后了,包括我留在他那的那些书那些杂物。   他把我约在我们曾经一起吃饭的一家饭店。   去之前我坐在床上。我想着我是该表现的我离开你之后愈发光鲜亮丽让你好生后悔呢,还是表现得那么憔悴那么瘦削然后让你因着我的心疼而自责内疚。我想了半天,最后选择了前者。   我要告诉他,离开了你严家明我元小七过得更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然后我像当初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那样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去赴旧情人的约。   可是,在一瞬间,我对这个男人失去了所有的好感。   我麻木不仁的微笑。然后任由我的微笑在嘴边把玩着嘲弄.   依然是那样的眉,依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是带有纯真的嗓音,却让我在这一瞬间感到了陌生。我只是像打量一个陌生人一样打量着他。目光中省略了所有的情感。因为他对我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如果他没说,而只是在心里默默承受,也许,我对他尚且还有一丝眷念。但是他说了,把我约在了我们熟悉的地点,沉默了一杯茶的时间,然后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所以,我笑了。   事到如今,时至今日,他居然还说出如此可笑的话,真的,好可悲。   那年,蓝河离开的很多年后,他也是这样说了一句,让我失声痛哭。现在,换个你,对我这样脉脉含情。这个玩笑,是好玩,还是好笑!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我想我元小七什么时候沦落到被人遗弃却还要承担别人遗弃后的丝毫眷念。   我望着玻璃桌上那只精致绝伦的白瓷杯,那暗香浮透的晶莹,我能想象出那本该冰冷的瓷壁上的温度,我也很想知道如果那些滚烫淋落在这个有着姣好面容的男人的脸上会是什么样子,我很想知道。我甚至想象着我端起茶,冲他笑了笑,然后做了一个我很想做也有很多人做过的事——一杯茶,一滴不剩的泼了他一脸。然后,拎起包,转身就走。   我把此过程构想的如此干净利落,我不由佩服自己。我甚至都能想象他的震惊他的狼狈。   我望着这杯茶浮想联翩,面带微笑,可是纵使我天马行空的如此荡气回肠,我却始终只是淡淡的笑着。因为我发现,对于这个男人,我再懒得浪费一丝力气。我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像个玩笑般。   我说你说完了么?我说你要是说完了我先走了。   这个男人显然没有意料到我会如此平静的近乎陌生的对待他。他的眼神有些迟疑。然后我在他的迟疑中礼貌微笑,安静退场。   外面的天气很好,很久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好的天。   四月了吧,都四月了。我想起去年四月的时候,我和严家明坐在广场上,晒着太阳,矫情的拍一张张笑颜。可是今年四月,我和这个男人,却分道扬镳了。   我抱着严家明还给我的盛物什的纸箱子,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努力心如止水。谁都不知道我维持着这份心境有多辛苦,但是张周南跟我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谁会有那么多的空余容纳别人的喜怒哀乐。   他说的,我从不曾接受。现在,我全然领悟。   你严家明赐予我自尊扫地后的独自拾起坚强过活,如今我忘记你与我过去的音容笑貌,你却跑过来生生挖掘。我凭什么为你片刻的眷恋买单?是你后悔当初遗弃我,还是看着如今过得更加缤纷而心有不甘!   我在我的心里将严家明凌迟处死,一点一点粉碎他在我心中最后的念想!只为了让自己慢慢释怀。   严家明没有追来,我安然。我想我是最后一次了。我累了。   在肯德基前面的椅子上坐下。阳光照在身上让我有久违的温暖。然而我的视线有些茫然。我发现我刻意保持的那份安然在我沉着退场后还是起了波澜。   我在这样一个城市,在这样一个街头,我回想着我与这个男人的一切,突然间感觉是那么遥远。   他点烟时候不羁的唯美;他看着我在大冬天穿着小裙子时候的暴跳如雷;他在我忙的没空吃饭的时候给我做一碗面条;他给我捂还没洗过的冰冷的脚;他不假思索的吃下我吃不完的饭……   那一切一切的短暂的温存,现在只是,那么遥远。   然后我想着,就这样一个曾经谈婚论嫁说好了在一起的两个人,再也没有见面的理由了!   我打开纸盒子。我想着将周默的那套骨瓷拿出来,其余的,该扔就扔了吧!   那些零零散散的物品,会不会在某一时某一刻,让人触景生情?那些过去的事情,无需用细节证明。   我想着决绝,于是我真的决绝。   一个绣袋压在下面,拿起,那面跟随我多年的镜子就从绣袋里掉下来。拾起,便是另一阵恍惚了。   这是,有关另一个人的记忆了。没想到此时,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赤裸裸的呈现。   这也是个历史悠久的东西了吧!还是当年蓝河从西安时带回的,却不想,一下子,珍藏多年。   我望着手中木镜里那个渐显陌生的面孔,我从她漠然的表情里看着回忆在心里如烟花绽放,轰然绽开,落寞收场。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她掩藏的悲哀,却又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无限落寞。   可是,谁又明白她内心的这份感伤?   说此情已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们都知道了结果,却还是奢望着万事如意。就像那时与严家明,明知道最后结果注定,却还是期盼着妥协后的奇迹;就像是更早时候,我们傻傻的抓住着,却还是抵不过年轻时的怯懦。如今,只能在细节面前泄露着埋藏在心间的过往云烟。   还记得那年,四处寻他不得,回教室的走廊里,却看到他牵着她的手迎面走来……   小岛煽他那个耳光的清脆声音在今时今日依然能回响在脑际,而我,却在那个时候,只是愣在原地,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他说她只是他的妹妹,虽然她很喜欢他。   这是一个对爱专一到让人害怕的女孩,哪怕说重了一句话,都会红了眼睛流下泪。对于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我总是心生怜惜然后退出。   我害怕接触这样执着的爱,我意识到了这样专一的危险,所以我选择退出。   寒假,以此来淡忘这份尚未来得及开花结果的感情,却在开学第一天与他不期而遇。两个人,坐在操场上的国旗下。那天,我第一次看到蓝河抽烟,也是我,第一次抽烟。   我说二选一吧。   蓝河沉默。我在心中数完十下,然后转身离开。我要的是干脆的回答,你的沉默只是让我觉得你的犹豫。这样的感情,我不要!   然而蓝河的一句话却让我停下脚步。他说你难道就想看着我难过吗?   如果是现在,我的回答不假思索:你也说了,那是你的难过,所以,与我何干?然而那个时候,我心软了。   他说你给我点时间,你等着我,我是喜欢你的。   我是喜欢你的。多么让人幸福的一句话啊,多么让人期盼的一句话啊,多么让人一生难忘的一句话啊!然而我等到的,却是唐月哭诉的哀求。   她说你把蓝河让给我吧你把他让给我吧!   蓝河不忍伤害别人的善良让他优柔寡断着。而我在她的哭诉下同样心软了。   她说她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蓝家如果失去了他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很煽情的话。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可最后得到的却是在西安她割腕自杀的结果。   我们都妥协了,在死亡面前,在这份沉重的爱面前,我们妥协了。   然后他离开。然后我开始我颠沛流离的感情。   我曾在他离开的两年后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里是他的沉默,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很想你。然后我拿着电话,在嘈杂的教室里,恍然若失。然后趴在桌上,用睡觉来掩盖我内心的波涛汹涌,任泪水湿了衣袖。   那时候,我的身边,周默在吧!   那句“我是喜欢你的”,曾经让我奋不顾身的想与他甘苦与共想与他一起承担将来发生的所有事,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恍若梦中了。那句让我惊心动魄的有着宣言与承诺的情话,现在,也不过是个回忆了。   他还好吗?他是否已和唐月结婚?是否已有了宝宝?是否,如我希望的,那样幸福着?   我再次想起了他离开的那天,站在树下白衬衣蓝布裤夕阳落尽时忧伤的模样。   我似乎能看到那个黑夜里,她挣扎着松开他的手决绝离开时他流下的眼泪。   似乎能看见,他在离别的车站,每每回头时的失落……   一切都过去了吧,那些好的,坏的,快乐的,悲伤的,统统都过去了吧!   小岛说:小的时候,我很难过,想哭,我就会对着镜子,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擦自己的泪.   现在,我在我的世界里,说自己的话,流自己的泪.一切,与人无关了。   ……   后来,当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我想着,在我那样无奈的结束我本以为是归途的感情的时候,为什么会又那样一个细物将我拉回更沉重的过去。   是以痛止痛吗?   还是,它想告诉我,在那年我们已经学会坚强的过下去,现在,又怎么可以给自己失落的机会?   第七节:小岛的明了   回到小岛的住处,看到小岛的行李箱在玄关放着。我想出差了那么久的小岛终于回来了。   可是小岛不在,便写纸上写着:公司,有事C。附:有汤,自用。   小岛永远那么简洁明了,就像对爱情一样。不爱就是不爱,没有废话!   我总是看不透人,小岛和我多年的交情,她知道我的一切,可是她,总是那么沉默。她的理智和冷静是我望尘莫及的。   她是个喜欢煲汤的女人,而且做的很靓,就我而言最经典的是她的西红柿蛋汤,我总搞不懂这么简单的一个汤她为什么能做的这么与众不同,然后每每喝她汤的时候我总会谄媚的说——要是谁娶了你那不幸福死了。   小岛不在,不大的屋子就显的空阔。我蜷缩在沙发里,有些倦怠。打开电视,却不知道在放些什么。然后就在不停的换台的过程中昏然睡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是有很多杂乱无章的梦境在翻腾。看到离开,看到回来。却好像与自己无关一样。   小岛回来的钥匙插孔声让我醒来。见我没喝汤小岛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窗户边上把围得严严实实的窗帘给拉开。我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因为天已经黑透了。原来我睡了很长时间了。   小岛到厨房备晚饭去了。我打开阳台的门,走出去,呼吸了一下有着凉意的空气。   我抱着有些冰冷的胳膊,我说:“今天,我和严家明见面了。想想,怎么感觉像是过了好多年了。”   “他说什么了?”厨房里,小岛的话传来。   “他说他想我了……本年度最冷的笑话是吧!”   “他是不是快死了?”   人知将死,其言也善。然后回忆生平,开始为着某些事情后悔,于是想着弥补。——我知道,这是小岛的潜台词。   我笑了,我说小岛你别让我这么崇拜好不。   小岛的杂烩饭端上了桌,以及浓香四溢的山药排骨汤。   我们看着电视吃着饭。电视里放的是一部八点档的电视剧。小岛不停将排骨夹给我。   我吃着饭,看着电视,我说:“小岛,你说,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辈子不结婚,自己有这样一个屋子,有自己的工作,休息时候一起出去逛街、看电影,平时做可口的饭菜,寻找生活的乐趣,也可以参加不同的聚会,结交不同的人,只是我们却始终在一起。也不用担心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不开心了没有人倾诉。不会为了感情与现实而纠结,自由自在,你说多好。”   小岛喝完一口汤,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   我望着小岛,小岛的视线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全神贯注般。猛然间我想起这样的话我是说过的。当我们还是年少的时候,当我们还仍然手拉着手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对着小岛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小岛小岛,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结婚,不生小孩,永永远远在一起,过一辈子!”   小岛点头。我们拉勾,然后欢笑。   或许还有那句誓言——小岛,我们,不离,不弃!   然后,我们就真的一直在一起,可是,却不是永远。在后来,我一次一次背弃了我们小手指上的约定。   记得那年,当蓝河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我对小岛说:“小岛,我真的很喜欢蓝河。”小岛明白了我的意思,拍拍我的肩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快乐就好。”   又到后来,我对小岛说:“小岛小岛,我要结婚了。”小岛依然只是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快乐就好。”   可是我的小岛,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先行离开?哪次不是我有事情的时候向她寻得庇佑,她又不是哪次放下一切来将我脱离苦海?   她总是那样沉默,洞悉一切的沉默,什么都不说。   而当后来小岛离开,当我回想起这一切,我为着她从不说出口我从不曾觉察的那些若无其事的背后掩盖着的悲伤而羞愧。我想着那个时候,那种年少的遗弃在我的食言下悲壮的将她覆顶,可是她想着只要我幸福,只要我幸福,她可以因着我的幸福而幸福!   小岛站起身去厨房盛汤。   我想着有些沉重,于是转开了话题。我说:“小岛,其实你出差的那几天,我见着蓝河了。”   “其实那时候,我挺喜欢蓝河的。”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传了出来,却让我的心“咯噔”一跳。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件事情。   我疑惑的望着厨房内小岛的背影。思想有点短路。我猜不出小岛想说些什么。   我只记得当年蓝河和唐月牵着手被我们看到时,小岛上去就给了他一耳光的场景。我还记得她朝他响亮的骂了一句”我操你大爷”后拉着我走后又说了句”我的手怎么这么疼”时我的哭笑不得,可是我却从没想过,原来,她也喜欢他。   还是,这又是一个小岛的冷笑话?   小岛端着汤出来,见到我的错愕,说:“有没有发现我很危险?”说着自己笑了。我看着她无邪的笑,也笑了。   小岛坐下,边给我盛汤边说,“我是真的喜欢蓝河,只是谁都不知道。但也只是心里喜欢着,就觉得,只要心里喜欢,也就足够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一个秘密,埋藏了这么久。我失语了。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确实,在那些年,我是那么张扬,似乎世界是围着我转的,蓝河疼着我,身边还有那么有帮狐朋狗友,我张扬着我的青春消耗着我的友谊,却忽略了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傻瓜,有什么好对不起。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小岛云淡风轻的说着,却让我莫名难过。   我想着我的小岛对我是那么好,为着我的快乐可以掩藏所有她的情感。她喜欢蓝河,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并肆无忌惮的在我的小岛面前与蓝河上演一场场悲欢。那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的小岛,在那些年里,一直保持淡淡微笑。   正当我满腹心事的时候,小岛却突然笑了出来。她说:“你当真了?”我有些不明所以。   “七七,我只希望,你能忘记一切,然后再不要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我望着小岛,小岛清瘦的脸庞上是一副坚定的表情。   她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我能看到我的满满心事被她尽收眼底,然后被她慢慢稀释。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明白小岛说那些话的原因。她知道我对蓝河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她不想我再悲伤,于是编造这样一个事实来让我转移注意力。我信以为真,她大功告成。   我的小岛,她知道每段感情,我得到的,只是满满的伤,于是让我不再爱。不再爱,也就不再痛。也就可以,欢笑如初。   我的心里莫名感动,我想我的小岛这么多年一直陪伴着我,可是我却上演着自己的悲欢忽略了她的一路。   后来的夜里,我迟迟没有睡着。小岛睡得很安稳。保持着蜷缩的睡姿。像婴孩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下床,走到阳台。   外面起风了。晾晒的衣服剧烈摇摆着。我阖上窗,拾起掉落在地的衣服。然后蹲在地上,看着水缸里小岛养的那两条鱼。   那两条鱼,还是我和小岛一起买的。我记得那时我还很煽情的说:“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就让这鱼代替我陪伴你。”那时候,小岛的眼神明亮。   我自以为是的以为着我对小岛这般矫情的好会让她感动,却不知一个人,鱼来伴,那是多么寂寞!   我蹲在地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看着水中半晌才游动一会的鱼,感觉一切出奇安静。   后来在一个适合怀旧的日子里,我在阴雨绵绵里,感受着微微的凉,然后任由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发间。我望着古旧的弄堂、交错的房屋、四处可见的孩童,我突然无比想念小岛。而那个时候,小岛已远远离开,而且,再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我知道,故事,亦已故的事,就像再见,是再不相见;回忆,即再也回不去。所以,在那样一个雨季,我在潮湿的空气里想念着小岛,然后期待着她的一切安好。   微微,她和小岛有着某些相似,但微微尚且还能渴求着爱尚且还有追求幸福的勇气,但是小岛,却似乎将自己隔绝在外了。   第八节:小岛的风言风语   我爱小岛。我自以为我爱着小岛。   我和小岛认识,也近十年了。认识的时候,我不过十三岁,她也不过十四。   我记得那时我是那样顽劣不恭,而小岛所显现出来的成熟惊人。虽然只相差一岁。我只知道,她父母离异,并且双双离世。   第一次的遇见是在暑假里去学校报道的时候。我记得那天小岛穿着长长的碎花裙子,梳着整整齐齐的长辫子,面容清秀。我对她礼貌的微笑,她置之不理,我大受挫折。   我很清晰的记得,陪伴她来的那个男人是多么潇洒--十三岁的时候,脑子里没有“气质”这个字眼。那便是小岛的姨夫江素生。   小岛不爱搭理人,因此显得不合群。我想那是年少的孤僻以及内心的自卑而产生的悲凉。   长辫子,碎花裙,与影子相伴而行,是我对小岛最初的印象。   后来看到一句话,说:我把自己嫁给影子一生,习惯孤独,用双脚见证迷路。然后觉得,与小岛是那样的吻合。   我总是好奇心太强或者太“博爱”,试图走近小岛。我总是那样喜欢文静而忧伤的女生,比如微微,比如小岛,或者,还有唐月。   为了和那个沉默的女孩同桌,我央求班主任换位,以上课不再讲话和睡觉为条件。可是小岛不理我,我不是似乎而是肯定的以一种死缠烂打的方式献殷情套近乎,但她还是不理我。   我说:“简安,这个饼干很好吃的。”简安沉默着拒绝了。   我说:“简安,我的裙子好看吗?”简安“嗯”了下,继续做作业,头都没有抬。   我说:“简安,这个题我不会啊,你教我好吧!”简安淡淡一句——我也不会。   ……   小岛那时候,总是在上课时望着窗外发呆,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就是沉默不语。就算我把答案写在纸条上递给她她也不屑回答。   在我眼里,小岛很有个性.一种冷眼旁观漠然处世的态度。她有她自己的世界。就算只有她一个人,但也足够热闹。我觉得她像一座岛,一座海上的孤岛。于是我对她说:“我叫你小岛好吗?”   小岛看着我,想着“小岛”两个字,然后静静的说:“好的。”   后来小岛怎么接纳我的,我也不太清楚了,许是被我的真诚感动,也可能是被我的死缠烂打搞的精神崩溃,总之,在有一天下午上课时我看小说入迷浑然不知危险悄悄降临的时候,小岛轻轻的推了推我。这是史无前例的,于是我高兴的一塌糊涂。   我总想,我这种坚韧不拔知难而上的精神如果用在正事上就好了,用在男人身上也好,但我偏偏只用在我喜欢的女人身上。   所以小岛总说,幸好你是个女的,如果是个男的,保不定是个祸害。   我和小岛就这么“勾搭”了近十年,可以说,我们互补互化着.至少不爱说话的小岛开始和我讲冷笑话,至少也和别的同学开始交际。而我,则渐驱平淡然后步入早熟的征程。   我总是那样想着,在我青春年少的那段时光里,小岛该是对我影响最深的人。她的沉静她的内敛,平稳了我的浮夸与急躁。   在我胡闹逗乐的时候,微微会无可奈何却又温和的说你不要闹了好不好,但小岛,会看着你闹,她不参与,但当你有麻烦的时候会帮你挡开或者带你远离。   她说:“如果做的不对,我不参与,但只要你做的高兴,我就不阻拦,但你有麻烦,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小岛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坚定的让我颤抖。   小岛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在我的风雨中剑锋扫荡,我并不是真的世外高人,所以我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击败然后落荒而逃。而在我逃跑的尽头,总站着个小岛!   我以为小岛坚不可摧,所以我寻求着她的庇护,庇护到我将我的伤压制住,然后再去磕磕撞撞。我以为我的小岛足够强大,可是,当我在那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里,当我知晓了当年的真相时,所有曾经忽略的细节像飞蛾扑火般撞进你的脑海,然后,所有我曾经忽视掉的记忆在一瞬间清晰,然后让我无比的自责无比的内疚!   我从没想过我对小岛是那么的重要,从不知道她为我不经意的言语以及卤莽的行为承受了多少苦楚。我不知道,在小岛的心里,我就是她的天下!   只是,我总是知道的太晚。   第二天早起,小岛将我喊醒,让我跟她一起去总公司办事。这天我恰好休息。   我的眼圈有着睡眠不足的浮肿。小岛看着我,目光有点冷冽而哀伤,但什么也没有说。   我想她肯定是以为着我昨天见着严家明然后心又开始纠结。我没有解释。或许,她以为的,也并不是全部错误。   昨晚后半夜下了雨。早起的空气很寒凉,地面上还有一滩滩水迹。   我对小岛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坐过公交了,于是那天我们辗转了好几班车。等到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将近十一点。   我抱着小岛让我抱着的一个手工艺品,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岛后面,走进一间相当气派的写字楼。小岛熟门熟路的走着,她的高跟鞋叩击在光滑可鉴的地板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顿时我为自己脚上那双脏兮兮的帆布鞋而羞愧。我想着,进写字楼的大门时那保安满脸戒备的看着我是多么的情有可原。就我这模样出入这么个繁华地段,连个送饭小妹都比我上档次。但是我打算继续发扬我的自我安慰心理,我想象着我就是一不拘小节的大人物,然后抬头挺胸走着我骄傲的步伐。   电梯直接上了二十楼。我在电梯里看着一路上升的数字,然后盘算着我现在离地面有多少高度了。   二十楼的写字楼有点阴冷,感觉不到人气。就一个长长的走道,两旁是一个个门,上面或者有着公司的名称或者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小岛进了一家牌子上写着是某某广告公司的门。繁华地段写字楼的氛围扑面而来。很安静,一个个都对着显示屏敲打着键盘。   小岛让我在休息室坐着,我刚坐下,卢为就进来了。我一见卢为很是兴奋,就像是他乡遇故知般。   我说:“你怎么也在这里!”我的嗓门有点大,引得前台那小姐用一种及其不耐的眼神瞟了我一下,我吐吐舌头,讪笑了下,表示歉意……   卢为笑笑不说话。小岛说他是我上司。我恍然大悟般的点头,可心里琢磨着:卢为什么时候成了小岛上司,这小岛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啊!。   卢为给我倒了杯咖啡。小岛说她从不喝咖啡。卢为说抱歉,然后给我换了杯茶。   我想着今天的卢为和平时可大不一样啊。平时一起喝酒玩乐的时候都是嬉笑怒骂疯疯癫癫,张周南还美其名曰豪侠作风,从没见他这般正儿八经的客气。他这客气的样子,实在是诡异的很啊!   小岛让我在休息室等着,说要去开会。我点点头,看着小岛跟着卢为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没什么看头,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心想二十层的高度会看到怎样的风景。透明的玻璃窗阻隔了外面铺天盖地的阳光,写字楼下一条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些光线跳耀。那不断闪烁的波光像是成千上万条锦鲤一样,不停的跃出水面,或者还像,许多年前家里那台黑白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白花花的屏幕。然后我突然想着,如果我现在从二十楼跳下去,那又会怎样?   我在心里盘算着自由落体的时间,到最后打消了念头。我想我这是在干什么!   拍拍脑袋,走到沙发边坐下,喝着茶,百无聊赖,翻看着过期的报纸。   蓝田发来短信,说:“这两天我就过来了。”   我说:“你这口号已经喊了两个月了,也没见着你人影。”   蓝田说:“陈伟生计划耽搁了。去上海的日期延误了么!”   正要回消息,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那是两个办公室女孩,化着精致而过于浓烈的妆,因此看不出年纪。   一个声音说:“这个就是简安吧!”   另一个声音应和着,说:“看她那样不像是个勾引人家老公的人啊。你说卢为看上她哪里了!”   ……   我茫然抬起头,看着那两人,脑子有点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丝冷意从脚底窜上心间。   这些嚼舌头的话好像是昨晚电视剧里的剧情,今天就来个现场直播!可是,风言风语的主角,是简安!我的小岛!   我有些愤怒。沉了沉脸,慢悠悠的说:“上班时间是让你们嚼舌根的吗?”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深不可测,也确实得到了些微的效果,至少那两个女人听到边上一个陌生人这样说有点吃惊,然后嘀咕着走开,说着“这个人是谁”的话。   我有些失神,辨别着这些闲言碎语的真实性,但马上拍了脑袋一下,“怎么可能!”我对自己说。   我想着原来一起玩的时候,卢为好像确实挺关心小岛,有一次小岛突然来了例假,卢为还特特跑出去买了,让张周南好一阵笑话,当时卢为还对张周南说:“你要来大姨夫,我也给你买去!”可是小岛对卢为,好像她对任何一个男人一样,都是淡淡的。   勾引?勾你妹啊!   小岛出来的时候,卢为也一起出来了。他看了看表,看了看小岛,又看了看我,说:“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我想着刚才的谣言,有点心不在焉,茫然的看着小岛。小岛看都没看卢为,只冷冷的说:“不用了。”   卢为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卢为送我们到楼下,想着开车送我们,小岛依然是冷冷的拒绝了。   小岛拉着我离开,我听见卢为在背后说:“你好好想想!”   我有些奇怪,一回头,便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闪亮的一点光芒。我想着以前也没见着卢为戴过,难道他刚结婚了?   第九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依然在车上辗转,在回来的途中,我感觉到了疲惫。我们坐在最后靠窗的位子,我把头靠在小岛肩上,望着窗外。   途中有长长的林荫道,有被昨夜的风雨打落满地的花瓣,于是空气里便有了弥散的花香。   小岛说:“那时候,在你家,也是桂花开的季节,我们在地上铺一层纱,等桂花落下,然后晒干,装在玻璃瓶里,一层桂花一层糖,等到桂花和糖融在一起。”小岛说,那种感觉很美。   我不知道小岛怎么想起了这件事,但是我的脑海里却浮现了两个小姑娘蹲在桂花树下忙碌的画面。   小岛,父母双亡,自小在姨妈家长大。我想也许也正是那样的境遇让她如此冷淡的面对着这个世界。相比之下,我有个幸福的家庭,不富裕,但安康。那年小岛到我家,住了一星期,她说她很开心。只是后来再没来过。我想她总是觉得那毕竟不是她的家。   我的脑子里那些风言风语挥散不尽,我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我不敢问!   人人都知道我能说会道,却从不知道其实我常常失语。在面对真正关心真正喜欢的人面前,我总是找不到话,所以我选择吆喝来吆喝去,看上去蛮横,其实掩饰着自己。   周默总说你看似自大高傲,其实内心自卑而羞怯。每每说时我都是极力反驳,其实对于这个一针见血的评价,我从内心里接受。   小岛先开口了,她说:“我辞职了!”   我有点意外,想起卢为最后一句突兀的话,可能就是让小岛考虑辞职的事情吧。可是小岛做得好好的,刚出差回来怎么就辞职了?那是一份工资优渥的工作,也是小岛的兴趣所在,如此完美,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   小岛笑了笑,说:“感觉有点累,想歇一下。只是手头上还有些项目,恐怕要到下个月才能走人。”   我替小岛可惜,但听着小岛说累也就不再言语。我知道小岛的辛苦,常常加班到深夜,还要时不时出差外地。我想我的小岛真不容易。我想着我的小岛真不容易的时候我想到自己那么甘于平庸的生活着,我想起我那份养老的工作心里一阵忧戚。   蓝田的短信又回了来,我对小岛说蓝田可能会过来。   小岛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了句:“来就来呗!”   我们和蓝田有过矛盾,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候的情景了。在后来的一个时间段里,我曾想过,好像就是这个偶然的撞见,才揭开了我所有青春年华的序幕,从而让所有的悲欢离合尽情上演。   那时候,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时候,夏末秋初。我和小岛,穿着白色的棉布裙,活脱脱一对双生姊妹。   天下着细雨,我们也不打伞,骑着单车,在坑坑洼洼间歪歪扭扭的绕行。青涩的脸上,是因为简单快乐而荡漾的神采。小岛扶着我的腰,一路让我小心,我痒的哈哈笑,飞快的骑着,而正当我们一路欢笑的时候,一辆单车却横冲直撞的出现,然后伴随着三声尖叫以及一阵混杂,两辆单车,三个女生,全散在了地上。   肇事者还一副凶蛮的嘴脸,“你们怎么骑车的,这么不长眼啊!”   我的膝盖上破了皮流了血,小岛看得担心死了,听见对方恶人先告状就火了。   小岛说:“你长眼,你长眼往人家身上撞!”   肇事者说:“撞了又怎么了,你活该!”   然后两个人开始唇枪舌剑,论骂人,这个肇事者当然不是小岛的对手,小岛是那种文骂特厉害的人,完全不带脏却能把你噎死,还必须有一点脑子才能听懂,伶牙利齿的周默在她跟前也就跟个孙子似的。   肇事者恼羞成怒,把我们的单车狠狠一推,单车正好压在我受伤的腿上,痛得我脸色惨白。   然后我就看见小岛走上前去,只听“啊”的一声,肇事者就被推倒在了地上。   我当时都傻了,我想小岛那么文静的一个人怎么也暴力了!   肇事者显然懵了,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起身向小岛扑了过来。两个女生便厮打在一起。   我从来没见过女生打架,这是空前绝后的一次。我也没见过小岛发那么大火,那也是空前绝后的一次。   我看着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也不顾疼痛冲了上去。肇事者见我们打不过我们两个,索性不打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满腹委屈似的。嘴上还嘀嘀咕咕——什么破学校,第一天来就挨揍!   就这么一个刚才还凶神恶煞般的人现在却哭的像个小孩,我和小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也就在我们推着单车准备离开的时候,肇事者在后面喊住我们。她说:“喂,你要不要紧啊,要不去医院看看!”   小岛冷冷的回了一句:“不用!”   肇事者擦擦眼泪跑过来,说:“要去的要去的!”她接过小岛的单车,“你扶她,单车我给你推。”然后浑然不顾她自己倒在地上的单车,陪着我们去了医务室……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蓝田。后来知道她家境优越,养成了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而那天她一开始火气那么大,是因为被父亲训了通。蓝田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发脾气归发脾气,但发完脾气还是能知错就改的。也正因为这样,我们也才能冰释前嫌然后开始狼狈为奸。   后来每每说起此事,蓝田总是很诧异的说:“你看小岛那小身板,打起架来宗师级别啊!”而听到电影台词里的那个“小而强大”的时候,她便指着小岛一阵笑,待看到小岛冷冷射来的目光时又赶紧躲开。   认识了蓝田,然后认识了蓝河。   那个少年,白衣布裤,急匆匆的跑来医务室,以为他的妹妹受了什么伤,后来知道自己不过成了提款机。   蓝田说:“这是我哥,蓝河!”   ……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容易回忆过去。以前听过一句话,说喜欢回忆过去的人是因为他现在不幸福。那我现在是不是不幸福呢?   我握着小岛的手,十指相扣。我想我此刻有我爱的和爱我的简安,足够幸福,足够美满了。   从包包里翻出MP3,塞了个耳机在小岛耳朵里。然后一人一个耳机,坐在公交车的最后。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样子。   歌曲是《说好的幸福呢》。   我闭着眼睛,轻声说:“说好的,幸福呢?我记得曾经我们分别的时候,我们都努力说着一定要幸福,于是我们都在寻找幸福的途中奋斗着。可是我发现:前途光明,我看不见,路途艰辛,我走不完。”   小岛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总是想着总会柳暗花明,总会否极泰来的。”   小岛的声音那么安静而坚定。可我听着,是那么悲伤。   我跟小岛说:“我昨晚失眠了,我感觉到了地震。我就想如果我能在地震中死去,那会怎样?”   小岛没有回答,我以为她没有听见,可是过了很久,她说:“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听了这话,我感动了,几乎落泪。   我靠在小岛肩上,听着音乐,望着窗外。   窗外的风景变换,中学校门口穿着校服的漂亮女生蹲在马路边抽着烟,年迈的老头在前面走了走几步停来等等推着小车的老太……   我对小岛说:“你觉得,等我们到了那么年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小岛想了想,说:“我不想活那么长。”   我抚着小岛的手,望着掌心那道短暂的生命线,我说:“小岛,我一定要比你先死。”   小岛望着我,目光有点疑惑。   我说:“如果你先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承受得住没有你的悲伤?”   小岛笑了,点点头,说:“好。”   小岛说好,我们努力一起活到一百岁。   我们十指相扣,手心的温度交叠在一起,感到那样相亲相爱。只是当我感觉到是那样的温暖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在很久之后的后来,当我看到小岛留下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会那样的泪如泉涌。   第十节:蓝田   蓝田来到上海的时候,都是月底了。   我坐在车站门前的广场上的石阶上漫不经心的等待,看着人群里走出一个长发飘飘白裙摇曳的女子,当时我还想着这女子怎生的这般超凡脱俗,可是待我仔细一看的时候,我喝水呛着了。   的确,如果你见惯了一向穿着前卫另类风格怪异的蓝田,你也会为着穿着一袭纯白的连衣裙的蓝田而由骨髓至肌理的发出悲恫之声。   后来小岛说“我说蓝田,你什么时候从良啦”这句话的时候,我严重点头表示肯定。   我看着她走出门,四处张望,却只是看着她然后坏坏的微笑。我心想我等了你那么久也让你等等。   她拨通了我的手机,我摁断。马上,她的短信就飞了来,“你丫躺哪呢还不滚来接驾!”   我正琢磨回敬什么的时候,便觉跟前一团阴影,抬起头,只见蓝田抱着手、满目张扬的望着我。然后不顾万众瞩目的喝道:“我靠,耍我呢!”接着就是一阵热烈的拥抱,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要亲我以表心中的激动了。   她说:“我想死你了!你个小样,我们都两年没见了!”   我汗颜的说:“形象形象,穿着这么处的衣服怎么举止这么粗鲁呢!”   蓝田意识到什么的,马上收起她的手脚,还特做作的理了理她的头发,不忘笑不露齿一下。   我抖落了我满身鸡皮疙瘩,我说:“得了吧蓝田,你脑子灌混凝土啦!”   蓝田挽着我的胳膊说:“伟生喜欢文静一点的,所以咱已经文静很久了。”   我说:“蓝田我不是鄙视你,而是打心眼里鄙视你!”   我说:“为着个陈伟生你就沦陷的如此翻天覆地啊!”   当然,我也就说说而已。   爱情中的女人的脑子,一半水一半泥,一动便是浆糊!这是周默的至理名言!   可是这个陈伟生,你还真能耐,能让蓝田这么道德沦丧的弃她至高无上的自我意识而不顾,普天之下,还能有几个!   蓝田给人的印象美艳而风情万种,身边可以没有男朋友,但绝对不会缺少男人。   这是蓝田显露于面的一种状态。但是她不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她只是如同玩世不恭般游戏人间。我想她是一直在寻找,寻找她眼里的爱情,只不过有的时候,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已。   小岛说蓝田太容易动情,的确,一个拥抱或者一个抽烟的姿势都能让她爱上他。她把她称之为爱,一个我们并不认同的爱,但我们尊重她的生活方式。   蓝田还是和我们有点差距的。她有优越的生活环境,当我们尚且为了学业挤破脑袋走上这条独木桥的时候,她可能正背着画框在风景处进行所谓的写生;当我们为了工作奔波劳累的时候,她可能会在某个繁华地段尽情喧嚣。   可以说,她的生活方式跟我们截然不同。   我不知道她谈了多少恋爱爱过多少人,可是在两年前,她认识了一个叫陈伟生的男人,然后她的生活,便彻底改变。   他们从未见过面的时候,蓝田就爱上了他。爱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在导师那的一幅画。画的作者,就是陈伟生。   陈伟生是蓝田的师兄,蓝田的副业是画画。有一次课程,导师有事,让已毕业的陈伟生来代授。   蓝田说,看到他站在向日葵丛中忧伤的背影时,我的心都碎了。   我和小岛认为蓝田夸张而矫情,但夸张而矫情的蓝田还是像只海豚般一头扎进了这段被她视为如海水般深邃而浓烈的感情里。   蓝田爱得奋不顾身,爱得小心翼翼,最后鼓足勇气发了一条短信。   蓝田说:“老师,我有一个喜欢的男生,可是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他回复说:“喜欢他就告诉他吧。”   蓝田说:“老师,我喜欢你。”   他说:“给我点时间考虑。”   第二天,蓝田收到他的短信。他说:“我同意。”   陈伟生说我同意。   我记得那天是蓝田打来的电话,我永远记得她那个时候的欢欣雀跃。蓝田说我高兴地想跳起来。她就一个个的发短信,说:我谈恋爱了,我有男朋友了!   蓝田说,那天是3月2号,2006年。她说你要记得这个日子,因为我蓝田真正的恋爱了!   我还记得蓝田给我打这个电话时语气里的欣喜,可一晃,两三年都过去了!   后来,蓝田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在电话里邮件里说着她的陈伟生。她说陈伟生对她很好,他总是很包容的看着她放肆的喧闹,会给她做可口的饭菜,会为她放温暖的洗澡水,会怜爱的叫她宝贝并也像宝贝一样珍爱着。而蓝田,也一改她往日颠倒黑白的生活方式,会安静的看着他画画,会为他熨整整齐齐的衣衫,会老老实实的吃每一顿饭。   之间,甜蜜的庆祝谈恋爱一周年和两周年,也买过情侣间该买的东西,情侣衫、情侣手链、情侣项链、情侣戒指之类。   蓝田说我们一起做着这些看起来俗不可耐的事情。她说的时候,脚趾头都是微笑的。   陈伟生总是四处流走,每当他有短暂的停留,蓝田总会不管不顾的跟随,哪怕只有短短的两三天。   我想,蓝田是真的很爱陈伟生。而我看着蓝田能这么安定的爱着一个人,也从内心感到高兴。   蓝田在一家旅店安顿下,本打算让她住小岛那,咱仨也好聊聊,哪知蓝田一口回绝。她说小岛太安静了我那么吵她不把我扔出去才怪!然后我就又幻想出了高佻的蓝田被清瘦的小岛扔出窗外的情景,心里一阵狂笑。   蓝田说:“小岛眼睛太毒了,像能把什么都看穿似的。”   蓝田又说:“每次跟小岛见上总感觉被扒光似的,而且那女人越老越毒。”   我一本正经的说:“你有两个选择:一,被她眼睛扒光;二,被人用爪子扒光!”   蓝田鄙视了我一眼,骂道:“我靠,你丫思想怎么这么龌龊哩!”   我说:“我靠,你丫不说脏话**的日子没法过了啊!”   蓝田看着我严肃的样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早已微笑的走了老远。   然后远远听见她说:“我靠,你怎么和她一死德行了!”   小岛爱讲冷笑话,我就爱贫,蓝田就是嘴巴厉害有理不饶人没理更不饶人。当然,前两个是对朋友的,后一个只对外。   在旅店稍作休息的时候蓝田问到了严家明。她说:“你那男朋友呢,怎么不一起过来接驾?”   我装出一副很幽怨的表情说:“我被甩了。”   蓝田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当我很认真的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她依然是那副表情。然后我想着蓝田肯定是被我整怕了。   我说:“蓝田,毛主席虽然告诫我们人要有怀疑精神,但你的怀疑精神太过严重了。我是真的被甩了,我甚至可以用我和你这么多年崇高的友谊启誓!”说完我就想这什么年代,告诉别人自己被甩还要用人格启誓!   蓝田好歹相信了。然后就是义愤填膺的说:“怎么能这么便宜了姓严的!”   我说:“那你想怎么样?把他剁碎了喂狗然后再把狗杀了吃了?”   蓝田说:“好歹煽他俩耳光啊!再不成骂他一顿也好啊!怎么能这么便宜他啊!”   我说:“你骂他他又没什么损失,再说了,那还费着我力气呢!”   蓝田说:“有时候咱就要自私一点任性一点,骂他咒他他不损失什么但至少我心里高兴!”   我说:“算了吧,都过去了,咱也不是那种人。再说了,他一个人也不容易。”   我说我相信命中注定,有些事情,可以避免但不能逃开。   我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蓝田就是一副暴躁的表情。   晚饭还是到小岛那吃的。   到小岛门口的时候,蓝田扭捏着不前。说要不要买点东西上去。我说得了吧您老,又不是拜见公婆。正说着,门一下打开了。   小岛围着围裙,看着蓝田说:“老远就听见你聒噪!”   蓝田见着小岛如此模样笑了半天,然后一个劲的称呼小岛为“小岛阿姨”。   小岛做了个莲子汤,蓝田美美的喝着,一个劲夸着,我却偷着乐。小岛轻轻问:“好喝不?”   蓝田咕咚咕咚喝下,使劲点头。   小岛又轻轻说:“你知道莲子治什么的不?”   蓝田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摇摇头。   小岛继续语重心长的说:“莲子呢,是降火的,省得你四处喧嚣吵的不得安宁。”   蓝田明白过来后,委屈的看着我,说:“七七,小岛她欺负我!”   小岛说:“我欺负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看着蓝田一脸委屈,对小岛说:“别别,咱都是善良的人,不能这么欺负人。”   蓝田连连点头:“就是,太过分了!”   我说:“小岛,真的是你不对,人家一白痴千里迢迢从西安跑来上海,容易嘛!”   然后,小岛暴笑,我开始逃窜……   周默就说只要你们三女的走一快,死了我都愿意。也确实,我们三个女的在一起,不要说一出戏了,连续剧都拍了好几季了。   第十一节:三人行   夜里,蓝田还是没有回旅店。   我心疼的说:“一百多快钱啊,我还没住过这么贵的一间屋呢,要不我过去住?”然后被小岛和蓝田鄙视到凌迟。   三个女人闹够了,瘫倒在床上。空气间有一丝的停滞,然后蓝田说:“我真的好想你们。”   这一句话,让我们都安静了。似乎,我们一直刻意避开着某些话题,所以我们使劲喧嚣着嘈扰着,却还是抵不过这稍纵即逝的停顿。   蓝田说:“你们还好吗?”   小岛从抽屉拿出烟,点燃,一阵烟味就弥散在这开始伤感的夜里。   蓝田走到阳台上,细长的烟卷在手中,我想到风情万种,像旧上海时候的交际花,穿着旗袍和高跟鞋,有寂寞的妩媚,却又有着一分无奈的玩世不恭。我想起那时候,当她穿着大T恤露着细长的腿抱着公仔在床上无聊的叼着一根烟的时候,又感觉是邻家突然想学坏的小女孩,充满纯真。   小岛只是安静的站在窗前,一只手抱在怀,一只拿着烟,想起的时候抽一口,或者就让它在风中燃烧。   小岛说:“有什么好不好,依然活着,而且继续活着。”   蓝田也不管小岛冷冷的腔调,说:“好像还是十七八岁模样,一下子,却过去这么多年了。时间过的好快,我好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可惜我们一个个,都是越来越远了。”   蓝田的伤感让我动容,然后心上便又开始泛起层层涟漪。   “他们怎么样?”小岛问出了我心里想问的。   “不知道,我们很少见面了。前一阵子听说唐月怀孕了后来又流产了,妈的,一堆破事。我都不认识蓝河了,他变的……”蓝田想形容一番,可到底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最后狠狠骂道,“我看着都烦!”   蓝田说完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只是吐出烟雾的时候眼神里有了些迷茫,这让我想起了蓝河抽烟的样子。兄妹俩,还是有点像的。   我低下头,抱住膝盖,想着那天见着蓝田,他是那么瘦削那么哀伤。我的心里有些疼痛,隐隐的,却又是那么明显。   那时侯,在我们毕业分开的刚开始,蓝田还会在我们发的邮件里谈及他们。   她说,哥哥一直忘不了你所以他一直不快乐。   她说,唐月太敏感,总会为哥哥一时的失神这样的小事而浮想联翩,然后就是无休止的争吵。   她说,哥哥不理她的纠缠时她就觉得哥哥不爱他而寻死觅活。然后越在意越纠缠越纠缠越痛苦。   ……   那是蓝田多年前的邮件了,我一字字的看着,仿佛想透过那些比划去看清他们的模样,看到满目疮痍,看到沧海桑田。后来小岛让她不要再告诉我他们的事情好让我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才逐渐少了他的消息。然后有了自己和那段过去渐行渐远的错觉。   越在意越纠缠越纠缠越痛苦。蓝田的概括多么精辟啊!   我不知道当年的决定对不对,但是显然,现在,不是我要的结果。   当年周默就说了,你对我哭有什么用,人家唐月有本事割个腕你就不能剁个胳膊,我倒看看谁比谁能耐!   那时候,年少轻狂啊,可内心还是那么怯懦。她能为他死,我能吗?我不能,所以我退缩了!   那年,电话里,她哭着说:“你把蓝河让给我吧!”面对她的哭泣她的哀求我犹豫了,我想她比我爱他比我更需要他,没有他,我还有好长的路还可以走!他们有多年的感情,而我和蓝河,不过刚刚开始。   有时候我再想,如果蓝河能有蓝田那么的果断那么的一无所谓,今天,是不是也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周默说你从不知道争取。是的,可是我能争取吗?争取到了,我们是否真的会幸福?我们都是看不到结果的。对于爱情,我的心里放不下阴影,而唐月,是我和蓝河迈不去的那道坎。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说:“上个月我还见着你哥了。”   蓝田有些讶异,一连串的问道:“他也在上海吗?你们怎么见着的?他找你了吗?”   我摇了摇头,笑了笑,然后轻描淡写的把与蓝河遇见的事说了一遍。   我说我们见着了,但一句话也没有说。   蓝田叹了口气,说:“我倒希望你能做我嫂子,我现在都害怕与唐月见面。”   我说:“她也可怜。”   蓝田迟疑了一会,说:“你跟我哥,还有可能吗?”   我望着窗外突然的烟火绽放,笑了笑,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背景是霓虹灯璀璨的绚烂烟火,再不似从前操场上,那一束轰隆隆的绽放在一望无垠的黑色苍穹的边际的烟火了。   那束烟火,恰似万年混沌中的一丝光亮,从此在心上经久不衰。而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也在夜空下,亮了双眸。   他说,七七,让我们在一起吧!   于是我记得,我的眼睛里,溢出了笑意。   可是烟火稍纵即逝,再美好的那些回忆,也总归回不去。   后来几天我们一直陪着蓝田四处玩。   三个人走在石板砖上,一家一家逛着店,蓝田总是会为着发现某一样心仪的东西而欣喜若狂,然后拼命扫货。   小岛说你就使劲烧钱吧!   蓝田一笑说我乐意,然后拉着我看她试穿一件件旗袍。我想蓝田是那么张扬一人,穿上如此含蓄的旗袍居然是那么的浑然天成。   蓝田无比自恋的在试衣镜前扭动着腰枝。小岛想装着麻木不仁,可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我出去买糖葫芦,然后任由我一个人接受蓝田的凌迟。可是小岛买个糖葫芦一下买了好久,久到蓝田都自恋完毕付完帐了还不回来。拨打手机也只是在通话中。   我们慢慢的走,寻找着小岛。然后在转角角落里看到阴沉着脸如石蜡的小岛。   我从没有见到过小岛有着这样的表情。从未见到过。她在讲着电话,眉头紧皱着。   蓝田想走上前去,被我拉住了。我想小岛准是遇上了什么事。我想她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借买糖葫芦名义出去。   蓝田又看到新鲜东西又钻进了一家店里。我看着小岛,她的表情,让我不安。我又想起那个叫卢为的男人以及那些风言风语。   小岛的电话讲了很久,终于挂断。小岛的表情有了那么些的怅然若失。看到我,然后走了过来。   我轻轻的问:“小岛,怎么了?”   小岛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没什么。然后也依然一路游玩,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小心观察着小岛,她的笑容里,没有刻意的表情。我想我是不是多心了。   我们一路吃着,玩着,笑着,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然后话题很自然的就扯到了周默身上。因为我们发现我们过去的很多欢娱都是周默一手捣腾的。他给我们的回忆就是无尽的笑料。   蓝田说:“周默呢,周默混哪去了?”   我说:“周默正在深圳拿着袋子等着天下落金子呢!”然后我就把那天周默打电话的事情说了一下。   蓝田想着要周默号码,说一起整整他。我热烈响应,然后回拨了上次周默打来的那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的,声音还挺温和。蓝田一听,来劲了,抢过电话,说:“哎,你好,我找一下周默。”   女声说:“哦,他昨晚加班刚回来,睡着了,请问你哪位,要不要喊一下?”   蓝田一听,更来劲了,说:“哦,我是他表妹,请问你是?”   女声轻轻笑了笑,说:“我是他女朋友。”   我们相视而后贼贼的笑。我心想周默你小样都跑去跟人同居了。   蓝田清清嗓子,掩饰言语里的惊喜,说:“我哥既然睡了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我有空再打过来,嫂子麻烦你好好照顾我哥啊!”   蓝田说了声再见后挂断了电话,然后我们两个笑翻了。   我说:“想不到周默跑去深圳跟人家双宿双飞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一点口风都没露!”   蓝田说:“想不到这么玩世不恭的周默居然也跟人同居过小日子了。你看他那时候多不正经啊!我还真想看看他谈恋爱的模样!”   我说:“我可见多了。上大学那阵他小样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还老显摆的在我跟前晃悠。”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女生跟在周默身后他那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表情了。然后我又想起了什么,我说:“那时候他追你时不也挺正经的啊,你看他多痴情,情书一封跟一封!”   蓝田听着哈哈大笑,说:“那倒也是。当年周默的情书攻势太猛烈了,不过他那情书水平,我看了都替他难为情!”   我说:“是啊是啊,亏我还是你们的邮递员呢!”   蓝田喝了口饮料,继续说:“我想啊,周默醒来一听她表妹给他打了电话肯定郁闷。他肯定很惆怅的想,我哪跑出来的表妹啊!”   我们俩肆无忌惮的大笑,惹的行人纷纷侧目。我对蓝田说我们要低调,蓝田笑骂道:“谁认识我叫蓝田啊!”在一片欢快里,我想着,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这么玩世不恭的周默,也这样安定了。   事过境迁啊!   突然意识到小岛许久没说话了。她正一圈圈拨着饮料瓶上的纸。   我说:“小岛你怎么不说话。”   小岛说:“其实周默也挺不容易的。”   我和蓝田都摆出一副“此话怎讲”的表情。   小岛淡淡的说:“知道周默和我的关系吗?周默,他的妈妈,是我后妈,我的爸爸,是他后爸!”   小岛说完这番话后依然撕她的纸,我和蓝田却是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是我们都不知道也根本猜不出的事。   我只知道小岛年幼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我不知道她怎么又会和周默有什么瓜葛。   小岛说:“我爸妈离婚的,然后周默妈妈和我爸爸重组了家庭,虽然后来我爸妈又一起出了车祸。”   小岛说的很冷清,轻描淡写,寥寥数语,我们却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小岛轻轻一笑,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想想过去的细节,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们都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都感觉到了沉重,虽然小岛说的那样若无其事。我们拼命转移话题,继续说着那些过去让人怀念的事。   如果除却那些让人忧伤的记忆,只保留下我们纯真的友谊,那确实是能让我们在多年后回想时感觉到美好。   我们会在窗前晒太阳,看天边的云,看阶前树蕊新绿,看路上行人来往,会对着往来的帅哥吹一个漂亮的口哨。   会在操场一起看五月烟火的绽放,然后看一树的青春开始盛开。   也会三个女生窝在小床上,听着收音机,写大把大把的歌词。也会一起看动画片,看电影,笑得不亦乐乎或者伤感的唏嘘不已。   那时的天空总是很蓝,笑容也是那样灿烂。无忧无虑,纯真年少。哪怕眼泪,也是那样简单。   我们也曾说着若干年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所能想到的,也就是相亲相爱,各自完满。   我记得我最多的憧憬,是长发飘飘,一袭白裙,亭亭玉立。然而现在,我与我的梦境背道而驰,而且,再无机会重来。   ……   只是在那些闹腾里面小岛的话还是在某些空隙间会挤进脑海里,然后我想着周默有着这么一个故事却始终不曾说起。   他用笑容掩盖悲伤用歌声驱赶失落,多么不容易。   我想着我下次要见着周默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欺负着他,只是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或许,真的该是后会有“妻”了。   第十二节: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蓝田在小岛那祸害了两天就嚷着要走了。她说我男人从济南搬来上海了我要投奔我男人去了。蓝田这番重色轻友的话说得无比荡气回肠。   我说你过两天再走不行啊。她说过两天我男人说不定就跑青岛去了我见鬼去啊!   我假装凄凉的唉声叹气,我说:“现在什么世道啊!人心不古啊!我就知道某人哪有那么好心从西安大老远的跑这来,原来不过是去见相好的。”然后我无比鄙视的看着她,企图用我的目光将她凌迟处死。蓝田心虚的低下她罪恶的头,楚楚可怜的望着我,于是我宽容的原谅了她。我说好吧好吧你赶快离开我们好安生!   然后我又不忘加了句,我说:“您老要什么时候有空了别忘了召见小的啊!”   蓝田说:“得了吧你!我马上要大寿了,到时候你们一个个全过来咱热闹热闹,顺便接见一下我家伟生。”   蓝田左一个“伟生”又一个“伟生”喊的我寒毛直竖,连轰带赶的将她塞上了车。   接下来几天依然上班下班。只是某一天的时候张周南突然说请我吃饭。事实上,他有好一阵忙的不见人影了。他请我吃饭的理由是他想静一静,但是又不想一个人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觉得张周南似乎有啥心事,于是我就问他。   张周南抚了抚脸颊,说:“有这么明显吗?”说完岔开了话题。只是那天晚上他的冷笑话着实不给力,也不像往日那样跟我抬杠,而是一个人喝着酒。   饭吃了一半卢为找来了。卢为见着我表情一怔,似是没想到我在,但马上又笑着打招呼。他看着张周南表情不振笑话他大姨夫来了。   我记得那天卢为不着痕迹的跟我打听着小岛的近况,我念着那些风言风语就只是三言两语结束话题。   回到家的时候我跟小岛说我跟张周南卢为一起吃饭了,小岛只是简单“嗯”了一声,不作他言。彼时她正喂着鱼食,一不小心就倒多了。   我本以为我会就这样平静的工作、生活,或许会有那么一些心的触动,但也影响不了我强大的生活潮流。可是生活像是高速旋转的木马,此起彼伏。自以为有多少离奇多少坎坷,自以为一切的兜兜转转是多么辛苦,其实,不过还是被紧紧的拴在了万物之主的掌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感慨着我们的悲喜,他不过一笑,嗤之以鼻,再一翻转,过山车又轰隆隆行驶……   我想说的是,在生活那辆泰坦尼克面前,我们卑微的连个小蚂蚱都不如。   我曾想着,我和那个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在时隔那么些年后那么匆忙相遇又那么黯然神伤,已经可以化上一个悲凉的结局。可是,就算你主观愿望再美好也敌不过客观事实。   当我们年少时的那么些人聚集一堂的时候,我却是那么的想着仓皇退场。   我们站在门口,满桌的人,可一眼就看到了那让我如此哀伤的人,他的身侧,坐着,另一个她。   小岛对着蓝田说:“他们怎么也在这里!”语气冰冷的可以冰冻空气里二十七度的温度。   他们,指的是蓝河和唐月。   蓝田的表情有点困惑,她说我也不知道。然后她打电话喊出陈伟生。陈伟生说你生日我想着你哥也在上海就一起叫来了。   毫不知情的陈伟生望着三个脸色极其不好看的女人有点不明所以。   小岛拉着我,说我们走吧!   我拉着小岛,挤出一个笑,我说:“别,小岛,今天人家蓝田生日,来都来了。”   我说:“又不是刀山又不是油锅!”然后我拉着小岛先行进去。   我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蓝河,唐月。   蓝河有点错愕,站起身,半天不知言语。   唐月也随即站了起来,甜美的笑,说:“你也来了。”   你也来了,多么动情的一句话,多么沧海桑田然后笑看风云的一句话。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我们,只是两个多年未见的故友一样。   我也笑了,我说:“是啊,我来了。”   我想,如果戏剧化一点,蓝田的这顿生日宴该是剑拔弩张的。横眉来,白眼去,绵里藏针,草木皆兵。或者,哀怨一点。两个旧情人相对而坐,却已经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眉目间无限凄凉,无可奈何。   可是,我说了,那是剧情化一点的。事实上,蓝田的这顿生日宴吃的无限太平。纵使有了那么些的蛛丝马脚的端倪,我也努力咋咋呼呼让之无处现形。在我的使劲热闹下,气氛也开始闹腾起来。   但是在那些让我流离失所的闹腾里我是能感觉到那一双哀伤的眼神的。我想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与之交锋并且溃不成军。所以,我躲闪不及。   我想如果要不是席间陈伟生的朋友嚷着吃完饭去唱歌,而只是吃完饭各自散场,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么些纠结。   去的是我们和张周南常去的那家游乐城。我想指不定还能碰着他,那样我就又可以缩在他的盾牌下求得一处安宁。我打了个电话给张周南,张周南说在和朋友吃饭。我说那你忙吧然后挂了电话。   小岛说要不我们先走吧!   我想着我是成心找罪受,我说我没事。我说我们几个就缺个周默和微微了,要是他们都在那就真是一副全家福了。   我们进去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唱了。陈伟生唱的“唯一”。蓝田一脸甜蜜的忘着他。   我在黯淡的灯光下喝酒,我想着我的视线该找个落脚点,于是我打量着这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我想着他那双桃花眼为谁伤怀?   这确实是一个漂亮的男子,白皙的皮肤,稀薄的嘴唇,目似深潭,可以轻易让人沦陷,却又是那般的纯澈,像孩童般无邪。我想,他注定是蓝田逃不开的劫数。如果到最后修成正果那必是神仙眷侣。   可是后来小岛说:“陈伟生,这个人,给不了蓝田幸福的。”   我当时还有点疑惑,我想小岛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岛说:“那天唱歌,我们去洗手间,你让我回去拿东西,回去的时候我看到陈伟生在一个廊道里与一个女人拥吻。”   我记得我听完后,倒吸了口气,却还是那样可以接受。或许在看着他那双满目含情的桃花眼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可以善若莲花,却也可以,不恭似魔。而当我问小岛为什么不跟蓝田说的时候,小岛只是淡淡的说:“你觉得,我说了,蓝田会相信吗?你觉得,我说了,一切会改变什么吗?”   然后,我沉默了。   确实,蓝田那样不管不顾的热爱,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她也依然会执迷不悟。更何况,她是那么相信陈伟生也是那样爱着她。   而在那个时候,当我听着陈伟生的唯一,看着他的漂亮的桃花眼,想着蓝田的甜蜜的时候,是怎么也猜不到这刻拥着蓝田深情款款唱着歌的男人,会在不到半个小时里和另一个女人在不过五十米的地方,激情拥吻。   那天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抑制不住的失落,或许是喝了不少酒,唱了那首“流年”。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直到手心长出纠缠的曲线……”   我就那样唱着,唱着唱着我就开始失落。我感觉我是那么的悲情,声音里便有了些哽咽。   我不知道是谁点的这首歌,也不记得麦克风怎么就在这首歌的时候传到了我手中,当我意识到这是“流年”后我的意识就有点恍惚。   这是我们曾经一起唱过的歌!   那时候,我们一起坐着作业,你就在耳边哼唱着这首歌,或者是学校组织活动的时候,你在台上,那样深情款款的唱,引来声声尖叫。   后来我说,以后你不许在别人面前唱这首歌。你的这首歌,是我的!   我是那样霸道,连一首歌,都那样吝啬的抓在手里。可是,连一首歌都不愿与别人分享的我,却把你,拱手让人!到后来,到后来,那些年少的记忆,不过成了一场流年,而在有生之年,那些冥冥中的狭路相逢,却终不能幸免了。   五年前,你在我耳边,温存的唱着这首歌,五年后,我们面对面,你听着我浅浅的唱,手上,与她戴着一模一样的戒。   你在想什么?你想到那些过往了吗?   ……   第十三节:贵人张周南   我唱不下去了。我抱歉的笑,说不好意思,我先去上个洗手间。小岛跟了出来。   我看着长长的镜子,镜子里的这个女人,再也不是五年前那般模样。心便没来由的老了。   我用指尖抹去眼眶下因为湿润而模糊的眼线,我说:“小岛,你去把我包拿来吧,我不想这么狼狈的出现在他面前。”   小岛望着我,目光冷漠,转而哀伤,最后无可奈何。   她说:“你何必呢?”说着,走了出去。   我看着小岛出去,心里冷清了,想着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于是我走出了游乐城。   买了包烟,蹲在马路边上抽着。   路边有来来往往的小情侣,穿着情侣衫,在这尚有寒意的夜里吃着冰激凌。男孩舀着送到女孩嘴里,于是眉目间全含了情。   我想着我也是有着这样的时光的啊!   那时候,还是夏天,生了病,待在宿舍休息。我对蓝河说我想吃冰激凌,然后他当真骑了单车出去买。隔着宿舍铁围栏递给我。我还记得那天我穿着条蓝色有着点点花瓣的布裙子,用周默的评价就是穿着淑女的不成样子的那条裙子。我就穿着这条裙子,与蓝河背对背的坐在围栏两侧。那晚的月亮多漂亮,漂亮的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再也没有看到。我就一口一口吃着蓝河的冰激凌,也浑然不管蚊子肆无忌惮的叮咬,恨不能,那一刻变成天荒地老。   那时候,还笑着说像是探监,现在回忆起来,那探监般的回忆都是那么美好。可是再美好,这个当年与我背靠着背的男孩如今还是成了别人的如意郎君。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可是想着这个结果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所以再抱怨再悲情都是自作自受,连个委屈两字都没法说出口。于是我只能一口接一口的吞噬着香烟,以此来平衡我内心的翻江倒海。   我在马路边上抽着烟,有点忘乎所以。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个肆意的举动差点给我带来多大的祸害又为后来引来了多少的纠结。   拿着包来的小岛看我不在卫生间以为我回去了,就又折回到包间,可是还是找不到我。陈伟生一朋友说了一句“这一带挺乱的她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后,大家都急了。给我打电话可是我把手机放包里了,于是大家分头去找。   我是在马路边上抽着烟,然后有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过来借火。我闻着他烟特好闻就说你那什么烟。   放在平时我绝不会这么像个混混似的无所顾忌,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心情及其烦闷,于是便有了那么些不管不顾。然后在我的不管不顾下我忽略了江湖险恶。   是的,在我看着他也抽着便以为是安全的烟里,有着害人不浅的迷药。然后我就这么不小心的,在他吞吐烟雾的时候,被迷晕了。   这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被迷晕的人通常有几种下场。一个是钱财被劫空,那还是轻的,通常被劫的还有色;一个是被拍下迷晕后被强暴的画面然后勒索或者制成光碟卖出去;还有就是卖给人贩子或者被迫**。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足够恐怖的。   我现在回想起这一切我都心有余悸而且从此再不敢混迹这种地方。我说心有余悸,是的,因为这几种可能全没有发生再我身上。   我说过,张周南是我贵人。   当我被这个白衬衣的男人扶着钻进一个巷子与他的同伙会合的时候,一个同伙认出了我。他说这不是张哥的女人嘛!在我跟着张周南四处混吃混喝的时候,不只一次有人把我当成了张周南的女人。   然后白衬衣们有了些慌张,说现在该怎么办。同伙说她都认出你人了依张哥能耐还不把咱给废了还不如先给张哥打个招呼。   就在这个心还不是很狠的同伙的言说下,他们给张周南打了电话,然后张周南的帕萨特便在三分钟后停在了游乐城门口。于是,我也侥幸脱险。   当然,这个事情我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有些晕,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回到了包间,小岛不在了,旁边却多了个张周南。   我有点糊涂,我问张周南这是怎么回事。   张周南抽着烟,说:“你喝多了吧,在外面都晕倒了。正好我看见了,然后又见着简安出来了。”   我说:“那小岛呢?”   张周南说:“接了个电话,匆匆出去了,把你这祸害扔给了我!”张周南摆着一副郁闷的表情。   听张周南这么一说,我还贫了嘴,我说:“猫儿可真不好意思,你说你要见着别的女人晕倒你也可以算是英雄救美了,可惜你遇着的是我这祸害,于是你这就叫助纣为虐了!”   我说着还不忘亲自给张周南倒了杯酒,还极热情的递了过去。   在我递酒的时候,蓝田说:“你都把我们急坏了。”   于是我举酒杯的手僵了僵,我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蓝河。可这个时候蓝河只是低着头,再没有抬起过。   我想,或许是张周南在场。   那天我又喝多了。我们玩着行酒令,我一遍遍的输,谁都拦不住。   我想着这里面是不是有着刻意的成分。我想知道,当你看着我在这里放纵,你的心,还会痛吗?你又知不知道,当我看着你熟悉的眉眼,当我看着你与别人执手偕老,我的心,是多么的疼痛!   我投入在自己制造的喧嚣中,我想让自己酩酊大醉,可是我的脑海,却是那样清晰着,像是灵魂出了壳,浮在半空,冷冷的看着这一幕蹩脚的双输戏。   我为自己感到可悲,我想我该表现的无比豁达,神色自若的与人欢笑,可是,到底是道行太浅。   在我们分手各自归去的时候,我被张周南扶上车,我在进车的一瞬间回头,我说:“你们一对对早点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咱再痛快的喝!”   我笑着,我的目光扫过蓝河的脸,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悲凉。   那天晚上,我吐了张周南一身一车。到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再坐车,我恶心头晕的生不如死。我拉着张周南开车的膀子,我说我要下车。   张周南拿我没办法,他一停车,我开门出去就又是一阵吐。掏心掏肺的呕吐,我说敢情今天那么多山珍海味全他妈给糟蹋了。   张周南表现出来的依然是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说猫儿猫儿你是不是现在就想着把我剁碎了喂狗再把狗煮了吃啊!   我说猫儿你别生气你洗车的钱我来出你衣服我帮你洗。   我说猫儿我就是很难过猫儿你不知道。   然后我开始“呜呜”的哭了出来,满腹委屈般。   我不记得张周南说了点什么。我只记得我一直在自言自语,说到动情处歇斯底里的哭,哭完了继续絮叨。   而那个时候,张周南是背着我,一深一浅的走回家。   我说:“猫儿,当年蓝河也是这样背着我的,周默背着蓝田,两个人比着谁跑的快。”   我说:“周默背着蓝田跑的飞快,可是眼看到底了,周默却被拌倒了还把蓝田摔着了,蓝田还追着周默打。”   我说:“那天蓝河还说想亲我,蓝河说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猫儿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脸都红透了我心跳的多快啊,然后我扯着衣角点点头,悲壮的把脸凑了上去。”   我说:“猫儿,我把脸蛋凑了上去,蓝河却骂我笨蛋然后就把我头扳正了亲了下来,可是我却躲开了,我说我还没刷牙。”   我说:”猫儿,我说我没刷牙,然后我就跑开了气得蓝河直骂我笨蛋。”   我说:”猫儿可是我真的是个笨蛋,我就这么把我的蓝河丢了。我看着他站在树下等我他等了好久好久,可是我却只是站在窗口看着,固执的不肯下去见他!”   我说:”猫儿,我就这么,把我的蓝河,丢了!”   我“哇”的哭出来,停也停不住。   哭的累了,我便停了下来。我见着张周南不说话我就用拳头敲他的头。我说:“咚咚咚,有人在家吗?”   张周南说:”你就一孩子!”   我听着张周南的声音无比悲凉。   我说:“张周南,你有喜欢过的人吗?”   张周南不说话,但我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我说:“张周南你到现在还不结婚是不是因为那个你喜欢的人啊!”   张周南说:“你要不乱动我就给你讲个故事!”   然后我当真乖乖不动了。   张周南说:”很久以前,有个人,没有钱,但他很喜欢一个女孩,他爱他,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可是这个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人没有钱,于是那个女孩就离开他了。离开的时候他问那女孩,他说如果我有一百万了你愿意嫁给我吗?女孩没有说话,走了。从此以后,那个人就拼了命的赚钱。可是当他真的有了一百万的时候,女孩成了小姐。那个人说你变成小姐,没有关系,你现在可以不用做了,跟我回家。那个人带着女孩回了家。可是好景不长,那个人做生意亏光了,而那个女孩,看着他一无所有后,再一次离开了他。他感觉很可悲很可笑,后来他有了很多钱,但是他却再也没有过一个女人,因为他发现,那些女人全是为着他的钱而来……”   我趴在张周南肩上安静的听着他讲。他不再说话的时候我拍着他的脑袋,我说:“猫儿,你不要这么悲观,一切都会好的!”   我说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说着说着,我睡了过去。   第十四节:最后见严家明   当张周南背着我回到小岛家的时候,小岛还没有回来。当我睡了一觉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候,我看见小岛蜷缩在卫生间里,表情荒芜的寸草不生。   她的手上是一把水果刀,她的手腕上,是深深浅浅的刀痕。血,染红了她白色的衣服。   我惊醒了,吓傻了,我说小岛你干吗!   小岛摇着头,不说话。   我抢过刀扔远,我吓哭了,我说小岛你不要吓我,我抓起她的手腕,检查伤口。   小岛说:“七七,你别怕,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痛。你把药箱拿来。”   我听着,跑去拿药箱。折回的时候,小岛正在龙头下冲洗着她的胳膊,躺下的水流里的红色一点点变淡。她的表情麻木的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说消毒水。我递过去消毒水。   她说纱布。我递过去纱布。   她说剪子。我递过去剪子。   我很慌张,可是小岛冷静的可怕。我扶着小岛上床,躺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我忧戚的问:“小岛,你没事吧?”   小岛惨淡的一笑,说:“我没事。七七,让我睡会。”   小岛说着让我睡会,然后当真闭上眼,不再睁开。   我望着她,害怕她闭上眼后就再也醒不来。可是我不敢打扰她。我就一直望着她,时不时试探她的体温还有呼吸。我想小岛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要让你这样对自己!   我想起来张周南说小岛席间出去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出去。我想肯定是这通电话。我蹑手蹑脚起床,翻开小岛的包,拿出手机,翻看着来电记录。   22点17分,卢为!   我想起那些风言风语,由脚底生出冷,凉透了心。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我竟没有勇气回拨电话质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的小岛这样伤害自己,我只是茫然的望着手机屏幕,然后看着它变暗。   小岛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意识开始糊涂,说着胡话。   我以为她想跟我说什么,所以我凑上去努力听清。我听见小岛凄楚的说: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试探着小岛的体温,可是她额头上的温度让我恐慌。   小岛发烧了。   我想着小岛受感染了,然后我摇醒小岛,我说:“小岛,你起来,我们去医院。”   小岛睁开眼,望了我一下,又闭上了。她说:“七七,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   小岛的声音是那样气息奄奄,说着又昏沉过去。   我慌乱着手足无措,我想着小岛要马上进医院。可是我根本扶不起小岛。然后我又听见小岛说:“七七,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听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突然间感觉凄凉。纵使我们在人前那样趾高气扬,可是在背后,我们是那样无助。   我想着打电话。   张周南,关机。   蓝田,关机。   严家明……   我就这么拨通了严家明的电话。我祈祷着他能像往常一样保持通话。而当严家明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时我喜极而泣。   我说严家明你在哪里小岛出事了!   电话里的严家明安慰着我说我就在附近我马上过来。   ……   把小岛送到医院安顿好后我都快虚脱了。严家明搀着我说小岛没事的她只是感染发烧。严家明将我头靠在他怀里然后像哄孩子一样轻轻的拍打着我。我意识到什么似的,立马坐直身,我说严家明谢谢你。   严家明有了些迟钝,然后摇摇头说没关系。   于是两个人,都开始沉默。   我突然间想起那天我那样漠然的离开,以为再有没有理由再见,可是,我们是那样微不足道,下一秒的事,我们都无法预测。我有些悲哀,我想象不出我将来的轨迹还该让我怎样笑场。   我意识到我该打破这样的僵局,于是我说:“夏海最近怎么样了?”   严家明不无悲凉的说:“夏海是彻底堕落了。公司业绩一落千丈。原先就已经有点回天乏术,现在,是当真要解散了。”   我有些震惊。我想那是他们一手打拼出来的。我强作言笑,我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严家明望着我,突然说:“小七,你长大了。”   我笑了,我说:“严家明,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个小孩,是吧?”   严家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小七,你怪我吗?”   我吸了口气,我说:“说不怪,那是假的,但怪也是过去的了。我还是谢谢你的,若不是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吧。”   我说:“我相信离开你严家明,我元小七还是会找到更好的男人!”   严家明笑了笑,有点寡淡。然后说:“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   我说:“一朋友。”   严家明说:“如果可以,离这些人远一点吧!”   我怔了怔,意识到他指的是张周南和那黑帮老大的交情。然后我说:“张周南是个好人,他是我老板,对我挺好的。”   严家明说:“你总是那么单纯的看着这个世界,其实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了。”   我说:“我只是想简简单单过我的生活,你无欲无求,别人也就无从下手。”   两个人又各自沉默了片刻。严家明说:“公司解散后我就回老家了。”   我有点意外。我开玩笑的说:“回去结婚?”   他回了一个“对”字。   若说我心里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假的,若说我伤心难过那也是假的。   我说:“很好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以结婚了。”   他说:“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好好对你女人。”   ……   我从没想过有那么一天,我会和严家明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家常。在我们一起的一年多日子里,我们说话,也只是三言两语,从来感觉话不投机。而现在,我们分开了,却能这样,好像尘埃落定般说着话。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奇妙。我想着是不是有一天,那些情爱红尘里的痴男怨女,都能一个个坐下来,好好说话,然后笑看风云。   就像我们过去的那些人,坐在一起,眼里都没有了悲伤,过去的伤害全演绎成了一种年少无知,于是我们就那样谈笑着,说着你看你看我曾经为你受的那么些伤然后各自笑得不亦乐乎。   那时候,我们都该是幸福了吧!   那样,又该多好!   那个天未亮的早晨,我和严家明坐在医院病房外的长椅上,说了长长长长的话。   最后,我说天也快亮了你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班呢。   严家明不放心的询问了好久,终于抵不过我的坚持,走了。   我看着严家明走出去,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我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可是等我追出去的时候,早已不见了严家明身影。然后我想再见着,也就像一个老朋友了吧!   可是我没想到,自那以后,我和严家明,就再也没见过面。那件本想着还他的外套,到最后,也只是放在了衣柜里。直到过了一个季节翻箱倒柜的收拾的时候,看到那件衣服,拿出来一抖擞,一枚戒指就从内层口袋里滚落在地上。   那是,我们曾经一起买过的,情侣戒。   然后再我看着那枚戒指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在那一天,我还是忘了问严家明一个问题。   ——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甩了?   第十五节:简安   小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那时候我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   小岛支起身,给我盖好滑下去的衣服,我便惊醒了。我说:“小岛,你感觉怎么样?”   小岛的脸色依然惨白。她摇摇头,说:“七七,让你担心了!”   小岛这么一说,我的眼眶就红了。   我说:“小岛,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个样子?”   小岛的脸上有种漠然卸下后的空茫,清澈的眼睛空无一物般的荒凉。她侧着脸,望着窗外的蓝天,黑色的长发滑落,露出洁白的耳朵,上面,是消失的难以察觉的三个洞眼。   我记得那个时候,在我们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起说好了打耳洞。打了满满六个,最后,我晕倒在了马路上,围了一层一层的人,醒来的时候,便是小岛红了眼的焦急眼神。   小岛说:“你吓死我了!”   这句带着颤音的话,至今都能清晰的记得,可是现在,这么冷静而洞悉一切的小岛,却这样自残,让我心痛!   小岛说:“你感到我很脆弱对不对?这不像你认识的小岛对不对?”   小岛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不带丝毫感情,一如她的表情,不辨悲喜。可是,这样一个有着淡漠表情似乎对一切都是冷眼旁观的人,却用着我们以为的最拙劣的方式,让自己光洁的手腕布满一道道伤痕,那么,这个淡漠表情的内心,该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我的小岛,你到底为何?   后来的几天,我向张周南告了假,陪伴我的小岛。可是小岛一如既往的沉默。我不敢触碰,怕一不小心,就挑破她来不及结疤的伤痕,然后又是血肉模糊。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我想我什么时候是那样怯懦,面对这个曾经让我觉得忧伤而拼命想要保护的人却犹豫的那么不知所措。   卢为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我已认定小岛这般模样与卢为有着脱不了的干系,所以在向张周南告假时我只说家里发生了点事。   我拦着卢为,说小岛正在睡觉。这时小岛淡淡的说:“让他进来吧!”   小岛的目光始终望着窗外,卢为的神色有些复杂。许久,卢为才深深说了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让我的心揪了起来。   小岛转过头,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她的眼神格外明亮,她静静的说:“一切,与你无关。”   只六个字,卢为变了颜色。   小岛说:“你见了我,可以走了。你说最后一面,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她的脸上,依然带着不辨悲喜的笑意。   卢为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沉默的离开。   我看着卢为开门离去,再转过头,却只看到小岛恢复了那种空茫,那种荒凉。   小岛的笑容再也看不到,沉默的如同古井般。她坐在落地窗前,外面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细微的尘埃跳跃在光线里,模糊了小岛的模样。她愈发的清瘦,愈发的寂寥。   我看着报纸,看到有趣的,就读给小岛听。正当我努力引得小岛欢笑的时候,小岛开口了,打断了我的笑话。   小岛说:“七七,让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我放下手中的报纸,点点头,虽然小岛看不见。   小岛沉默了一会,似是组织着语言,我不敢打扰,安静等着,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开起了头。   小岛说——   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第一次看到“一夜长大”这个词,然而这个词却是十多年前我已领悟的。   十多年前的今天,我望着停尸房面目全非的简平和季如莲,没有哭。   简平,我的父亲,季如莲,我的母亲,在聚与离、悲与欢后,终于命中注定的离共赴黄泉,只留下我,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   姑妈推着我,泣不成声.所有的语言只哽咽出一句话--你哭啊你哭啊!   当时我就想,哭有什么用!   那一夜,我守灵一夜。我看着阴冷的风透过门缝摇晃着烛台。我静静地坐在灵前,想,以后,我该怎么办?   季如莲在死的前一刻,说如萍,安儿就交给你了。   季如萍,我的小姨,刚结婚。   我在想如果季如莲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但也许,那也是唯一的决定了。   我有三个姑妈,一个舅舅.姑妈对我妈恨之入骨,因为她的败坏门风,因为她抛夫弃女的离开。舅舅游手好闲。奶奶似乎从未认过季如莲这个儿媳,自然也就不会认我这个孙女。至于外婆,年迈体衰。所以,在所有亲戚中,也就只有自小与她要好的季如萍了。   可是后来,因为季如萍有了身孕又流产等等,所以前前后后,我在各家辗转了两年后才正式入住江宅。带着二十万车祸赔偿金。   二十万,两条人命,买断了我日后的衣食无忧。可是如果可以,我宁愿随他们而去。   江素生,我的姨夫--自进入江家,我就从未叫过他一声--为我煮了一桌菜。两年的寄人篱下,已让我深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如此丰盛的晚餐让我受宠若惊。我拿着筷子,不知所措。   江素生抚着我的头,说安安,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望着江素生亲切的笑容,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很努力的吃着他夹给我的菜。   在守灵的那一夜,我就已预感到我今后是生活会多么凄惨,所以我对自己说--你一定要坚强!   曾经的快乐时光早已经过去了,更何况,曾经的快乐是那么的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就不要去麻烦别人,所以我一个人静悄悄的长大着,最好让人忘记我的存在。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小孩。当我试图和别的小孩一起玩时被他们的父母拉开时我就知道了。我听到他们说--她是个野种。   我不是个野种,但是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这么说。季如莲的在外混迹与简平和周默妈妈黄晓惠的风流韵事足够让我在口水里溺死。   还记得,在丧礼上,很多人看着我,说:他们两个命中注定是夫妻啊,结了离了最后还是死在一块了,只可怜了这个孩子了。   我想我不需要他们看戏般的同情。然而面对江素生,我有种家的温暖。   十三岁上初中时,江素生和季如萍围绕我到底是寄宿还是走读争论开来。   季如萍说寄宿吧,方便,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   江素生说走读好,安安有点自闭,寄宿的话,我怕她对我们的隔阂月来越大,她需要一个像样的家.   季如萍冷冷一笑,说难道我不够关心她吗?什么叫像样的家?是,我带着她是你的负累……   季如萍在流产后就被判定再无生育能力了。   江素生对季如萍的无理取闹不加辩驳。   我在门口听着季如萍的哭声,推开门,说:我寄宿好了。   我开始了我的寄宿生活。教室里,我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窗外的树出神。不习惯和人说话,同学们知道我的境遇,有同情,有讥笑,自尊只能让我沉默。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活在自己的阴影里。我只想让别人忽视我的存在。我不想打扰别人,也不想别人打扰我。   可是七七,你出现了。   你是那样快乐,那样热闹。有时候我看着你欢笑,我也就觉得开心。   我想,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我转过身,握着小岛的手,她的手冰凉。我用力握着,想把我的温度传给她。   小岛淡淡笑了笑,继续说——   那段时间,最快乐的事情是每个周末江素生骑着摩托车接我回家。我坐在后座,小心翼翼到抓着他的衣服,端坐着,保持着距离。我也会轻轻的靠近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很好闻。   初二的时候,季如萍去了上海。她是不满足现状的女人。她想要的是江素生不能给予的生活。刚开始,她迷上了江素生的风度翩翩和温柔细腻,但四年的婚姻已耗尽了她对他的激情。所以她去了那个繁华的城市,寻找她想要的去了。   这一点,两姐妹是出奇的相似。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江素生在我面前隐瞒了一切。他只说你姨去上海了。然后给我做可口的饭菜,给我放热水洗澡……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他沉默下来的忧愁。   每次江素生送我上学离去,我总是会爬上高高的楼层,然后望着江素生黑色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罢休。   有一次,江素生在家里吃饭,看见我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了半天,我低着头说:我流血了。   江素生一下子明白了,骑着车买了卫生棉,教会我怎么用并给我讲了一些生理常识。那时,我十五岁。   江素生送我到学校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开,只是静静的站着,许久,我才说--我不想寄宿了。   江素生说怎么了寄宿生活不开心?   我点点头。其实,我是看见江素生一个人吃饭,很孤单。我是知道这种感觉的。   江素生抚着我的头,说对不起啊。他以为他是忽略了我的心事。   我重新睡在江宅时,很久没有睡着。打开门,却发现江素生房间依然亮着灯。我握着门把,却迟迟没有推门进去。   这时,江素生却开门出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江素生说安安怎么还没有睡啊。   我闻着屋里溢出的呛人的烟味,望着江素生憔悴的样子,说:不要抽烟了,好么?以前的江素生是不抽烟的。   江素生怔了怔,说好。后来就真的没有再抽过。   季如萍偶尔回来,然后匆匆离开。她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陌生。每次她回来的时候,江素生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收拾,听着她埋怨,然后目送她离开。他也知道,他已经留不住这个女人了。迟迟没有离婚,也许是因为,我还需要他照顾。   季如萍走的时候,对我说,你初中毕业,我接你去上海。   我摇摇头,说:这里挺好的。   季如萍看了我一下,摇了摇头,说你跟你妈一样。说着塞给我几张钱,关门走了。   江素生说你该去上海,那里有利于你的发展。   我望着地板,沉默了一会,说,我走了,你怎么办?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年,我十六岁。   后来我们毕业了,上了同一个高中。我知道,那是你看着我的志愿填的。   我上了高中,江素生很高兴,他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我想去长江边看日出。   江素生载着我来到江边时,天微亮。晨风吹着我的长发。   我忘记了那天日出的景象,我只是看着江素生的后侧,默默记下,他的轮廓。   这个男人,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见证了我无数的第一次。第一次做饭,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月经初潮,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可是,我不敢告诉他。虽然她不愿意叫他姨夫,但姨夫这个事实,终究无法改变。他只比我大十二岁,却有两辈人的鸿沟!   回家的途中,我静静的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这个动作,在心里我已反复练习了无数遍,也期待了无数遍。   他感觉到了异样,停下车,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很久,江素生才说:我和你姨要离婚了。   我的手僵了僵,这件,我希望发生又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哭了,无声的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想下车,但我紧紧的抱着.   江素生叹了口气,说安安,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   我说,我只是不想连你也失去了。   离婚的事延后了一年。江素生和我生活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里,他极力保持着原来的气氛,我也努力配合着。因为高中是寄宿的,一个月只能回来一次,所以两个人就很少见面。但江素生还是会半个月来一次,给我送吃的和用的。   高二暑假,季如萍来搬东西.她说简安,我们走吧!   我望着沙发里的江素生,说我不走!   季如萍对我的坚决有点震惊,缓了缓神才说,你不能住这了!   我望着江素生,我说,我能不能住这了!   江素生望了望我,望了望季如萍,然后说,安安,你高兴的时候还可以回来看看。   季如萍笑了,抱着行李下去了。   我定定的望着江素生,他却低下头。   我说:姨夫,你不是让我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吗?原来,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   江素生不知是被这个称呼震惊了,还是被我的语气震惊了,或者两者都有,他慢慢站起身,想说什么,但我轻轻一笑,转身走了。   我跑到楼下,痛哭。   折回的季如萍莫名其妙的望着我,说哭什么,你妈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哭!   我说以后我一个人过了,不用你们管了!   我抚着爸爸妈妈的照片,多年前未曾流下的泪终于在这一刻流了下来。   我说为什么你们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第十六节:我的小岛,你怎么可以这样!   一行眼泪顺着小岛的脸颊滑落,她望向窗外,任由阳光晒干那道泪痕,只是睫毛下的那道阴霾,始终存在。   我说:“小岛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小岛摇摇头,看着窗外落叶纷纷扬扬,说:“外面阳光那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们停在梧桐树下,小岛抬起手,试图接下一片枯黄的落叶。她的手上,缠着纱布,纱布遮掩的,是一道道的伤疤。我握着小岛的手,想为她吹去疼痛,就像以往我烫伤时候她为我吹着,可是我只能抑制着不流下泪。我有种无能为力的疲乏,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我恼怒于自己的无动于衷。我想着这么多年,我的小岛总为我吹去疼痛,可是她心里满满的伤,谁为她拂去?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的小岛,只字不提!   小岛轻轻叹了口气,目视远方,淡淡说:“七七,你的小岛让你失望了,是吗?”   我摇摇头,说:“我只是怪你,现在才告诉我。”   小岛的目光黯淡下来,“你或许早已看出来了,我和卢为,我的一些失态。”   我未曾想小岛会在这个时候跟我谈起卢为,我的心有着一丝颤抖,我说:“可是卢为结婚了,是不是?”   “对。他结婚了。”小岛的声音回到了一些漠然,“可是,我知道的太晚。”   “你曾说过,卢为长得很像江素生,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岛的嘴角有丝轻笑。“我和卢为认识两年了,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可是我两个月前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他老婆来找我,约我去喝茶。我就真去了。然后我就发现一切是那么可笑,她老婆,是江素生的表妹。   她说,你怎么专挑有老婆的男人下手,你做狐狸精做上瘾了?   我没有说什么,我说你放心,我会离开他的。我说但请你管好自己老公。我说男人出轨,多半是女人没能耐。她听完,就煽了我一巴掌。我只是笑了笑,我说你打完了我先走了。   我找到卢为,我说你结婚了吧!这个男人,在那个时候,居然还想着欺骗。我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爱过我吗?   他说,爱,当然爱。”小岛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却是那么触目惊心。   “我冷冷的笑,我说我不信。我就是个有钱人的玩偶,做的,比娼妓都没有自尊。”我握住小岛的手,不让她再这么说。   “后来,蓝田来,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卢为打电话给我,说她割腕自杀了。   我说她割腕自杀关我什么事。   卢为说你怎么能这样,她都怀了孩子你怎么这样啊!   我想我怎么样了,然后我想起她从来都是那样无事生非的,在我小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了。   我想,我跟了你这么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说再多有什么用。卢为不相信我,江素生也是!”小岛笑出了声。   “那天晚上,我以为是卢为打电话来,没想到电话里头响起的是他的声音。他打电话来,那么晚,那么远,我还是跑过去了。我好想他啊,我们好多年没有见面了。可是他居然说,安安,你怎么能那样做?然后,我的心就彻底碎了。   我在你身边长大,你看着我长大,可是,你居然也这样以为,那一刻,我真想死了。   我的心好痛,痛不欲生,我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看着他满是失望的眼神,想着我到底是个多余的人。   我想不就是割个腕吗,不就是割个腕吗!   我就这样一刀一刀割下来。很痛,心更痛。   我看着血一滴一滴快速的滴下,我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做再多都是于事无补?为什么我那么卑微那么怯懦?为什么我要死,是羞愧还是含恨?   我很惶惑,然后你进来了……”   小岛握紧我的手,虽然是那样无力。她说:“七七,你总是在我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出现。”   我说:“小岛你别这样说,你让我羞愧。”   是的,我羞愧。当我听着小岛安静的诉说,我想着她的这些年,我就羞愧的想掘坟自尽。   我自以为是的与我的小岛在一起,同甘共苦,可事实上,同过多少甘?又实实的共了多少苦?   还是,只不过是我在她面前,上演我自己的悲喜?   这个当年把自己嫁给影子的女孩,她清澈的眼神里,隐藏着多深的悲凉?父母早逝,寄人篱下,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么小心翼翼的过活,一点点的温暖都死死的铭记在心。   这个给予温暖的男子,一度是她的天,她仅存的唯一,可到最后,还是不得不的离开。我想着那一声“姨夫,该饱含了多少的绝望。好似彻底被这个世界遗弃般,那么荒凉。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   这个该是烂漫年纪的孩子,却望着天人相隔的相片,想着生不如死。   而在那个时候,我又在做些什么?当我的小岛满心绝望的我时候,我这个拉着她的手许下不离不弃这个誓言的人,又在做什么?   我终于明白我的小岛那一句话的涵义。她说,七七,我们一起,不离不弃。那么坚定不移的一句话,却让我理解的那么单纯。我怎么也想不到,当我的小岛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坚定!   那时候,当我晕倒在马路差点死去,在我们后来谈起,我的小岛说:七七,我只有你了。   那个时候,我有领会到我的小岛的悲凉吗?   我的小岛,在那个时候,感觉到是那样的一无所有,惟有我,可以给予她温暖。可是,我到底忽略了多少?   当我再次为了一个男人而离开我的小岛,我的小岛依然只是祝福,然后选择了一个给予她如江素生那般温暖的男子。她不爱,爱的,只是短暂的温暖!她虚弱的内心,将这份虚假的感情当成了暂时可以缓解她又被遗弃后绝望的解药!可是到最后,获得的,仍然只是满满的伤!我想象着我的小岛在大庭广众之下挨下一个耳光的屈辱,想象着她遭遇到满纸的谎言却还要承担莫须有的罪名的痛苦,可是她不解释,毫不解释!   面对谎言,面对指责,我的小岛,依然安静的煲着汤,为我加菜,半夜给我盖起被子,有事的时候马不停蹄的赶过来。浑然不提!   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一点点隐忍,让自己成长,让自己淡漠,一点点抓住手上仅存的温暖,为此,她可以在我越来越显露的无助与怯懦的时候变得那样坚强,用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审视着我周围的一切。而对于自己的生活,也只是越来越淡漠。   我不知道,当我与别的男人浓情蜜意谈婚论嫁的时候,我的小岛独自一人承受着怎样无望的孤独?当我那天醉酒说着“有你又有什么用”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小岛是怎样的伤悲?当我一日一日哀影自怜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小岛,是怎样的心碎欲裂?   小岛漠然背后的伤楚,每一个都像一把刀一样深深的插在她的心里。她维持的这么多年有多么辛苦,她表面的漠然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患得患失,她做到让我羡慕的洞悉一切又付出多少的代价?   如果我是她,我会怎样?是一死结束我痛苦的半生,还是坚强的活下去看看这个人生还能有多大的痛?   我的小岛,有着无尽的苦楚,可是,却隐忍着,承担着,为着与我相亲相爱,浑然不提她的绝望。   我的小岛,你怎么可以这样!   第十七节:再遇微微   小岛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当我忧伤的望着她的时候却又是轻轻的笑,只是又是很少开口说话。我有些茫然,我想着我该怎么办。我是那样无力。   回去上班后又开始和张周南有了一段时间的冷战期。我想张周南你和卢为是好朋友可你什么都不说。   张周南的态度让我恼火,他说:“你让我怎么说?这些场面下的你来我往你让我怎么说?”   我听着心冷了,我想这些混迹社会的商人到底是利益为主的,我们这些小角色,不过是引他们欢笑的小丑。   我说:“张周南,你们有钱人是不是就是喜欢找点年纪轻的女人玩弄以示你们的身价!”   张周南不说话。我想是默认了。然后我就想着我在这里算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还是间接成了别人豢养的玩物,只是这种豢养的方式看起来那么不着痕迹。   我说张周南我很生气。然后我想着离开。   张周南说如果你有更好的地方你想走你跟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我听着有些气馁。我看着张周南无所谓的表情,想着,说到底,他真是把我当成了那样的女人,枉费我们还将他们当作朋友般的推心置腹,到底是太傻太天真。   我想着,感觉寒冷。   张周南说你别这么敏感,我张周南要女人还不简单!   我冷冷一笑,我说:“是啊,要女人还不简单!”   我就直视着张周南,坚定不移的注视着他。我想要将他看穿,用我最冷漠的目光笔直的穿透他的心扉。可是我却只是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无奈。   他说:“小七,你总是将人想得太好,然后又想的太坏,你总是自以为是着。”   我说:“我们除了自我保护,还有什么资本与人叫嚣?”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无比凄凉,这是个悲哀的事实。   张周南叹了口气,最后他摆摆手,说最近有点事,空了再跟你说!   张周南说完这些话后就很少出现在公司。有事情也只是给我电话吩咐一下。于是我整日无所事事的混日子。   每天坐着地铁来回,看着外面的黑暗以及快速的飞离,总有种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错觉。而当我面对地铁里的人的时候,我总有点迷茫。   在地铁里,我看到一对男女,都很高挑,皮肤白皙,说着好听的上海话。看了,很喜欢。然后我就想起蓝田。不知道她和那个陈伟生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在地铁里,亲昵的说话,温馨的微笑。又或者,如果这就是他们,那这种相遇是不是会更惊喜。那种在人海茫茫里机缘凑巧的相遇是足以让我们相信缘分这东西的。可是现在,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擦肩而过就像我一样。   我发了条短信给蓝田,在地铁里。她说:“我回西安了。我很累。我睡觉了。”   我想着可能是蓝田来回奔波的疲惫,所以没再说什么。可是过了一会蓝田又发来了短信。   她说:“我和陈伟生吵架了,一气之下回了西安。”   我询问。   蓝田说陈伟生从不用香水,因为他鼻子过敏,为此,她还戒了香,但是,蓝田却在他的房间里闻到了香水味。蓝田朝陈伟生发了火,陈伟生的解释是模特身上留下的。蓝田生气离开。   我想起小岛说的看到陈伟生与别的女人亲热的话,说:“如果陈伟生真的有别的女人怎么办?”   蓝田说:“我不知道,我受不了。我那么爱他,他怎么可以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蓝田说:“不会的,他不会和别的女人的!”   我看着蓝田的短信,她是那样自欺欺人,然后我感觉很无力。小岛是那样的洞悉一切,蓝田那样执迷不悟的爱着,说了,又怎样?所以我只能说:“蓝田,有时候,我们要让自己冷静,好好看待身边的人,也许陈伟生,真的不值得你那样爱!”   蓝田没有再回。   我靠在座椅边的栏杆上,看着上上下下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们,我想着我们年少时候的那些人,现在各自经历着自己的悲欢离合。我想起那时候我们无拘无束笑得酣畅,可到了如今,我们常常无法放肆欢笑。我在想,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后来,我的小岛离开。毫无征兆。不辞而别。而我却是在我的小岛离开后的第二天才看到她留给我的那封信。因为小岛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在地铁里遇到了消失了很久的微微,然后我去了微微的地方,没有回家。   两个月前,严家明告诉我微微和夏海分手了,从此下落不明。我找遍了所有微微可能联系的人,但无一有她消息。   夏海说微微是和姓梁的男人旧情复燃。夏海口中的姓梁的男人我知道,他叫梁卓卓。微微的初恋。   那时候,一年一年的假期,便会和微微躺在凉席上,说着那些小儿女心事。那时候,便就会从微微的口中听闻那个叫卓卓的男孩,可是自从微微和夏海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叫卓卓的消息了啊!   我一直以为是夏海误会了微微,我想那都是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微微和夏海都要结婚了怎么可能会和梁卓卓旧情复燃!可是当我在地铁出口看到迎面而来的微微和梁卓卓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我走上前,生气的说沈微微我看错你了!   微微的表情有了慌乱。片刻的惊愕后她就像那年我用泥巴扔她裙子时一样哭了。她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起了我们那些年少时候,心软了下来,我说:“好,我听你说!”   那天晚上,我打了个电话给小岛,我说我住在微微家今晚不回去了,然后我听了一夜微微的这些年。   我跟微微自小认识,她比我大一岁,住在姨家隔壁的小洋房里,年幼的我看着坐在院子藤椅里一身白裙的微微总是非常欢喜,她会安静的嗑瓜子,看着小人书,或者梳她长长的辫子……   我不知道我的审美观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那时的微微却如同公主一样在我的心里,比起她的文静礼貌以及总是纤尘不染的秀气模样,我总为我流着鼻涕玩着泥巴的形象感觉汗颜或者羞耻。   对于别人在我面前对微微的夸赞以及表露无疑的喜爱总让我心理愤愤不平,我也曾尝试着做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姐样子,也确实曾一度被人夸为懂事了,但我的早熟让我明白了我再怎么做也只是她的翻版,所以从此以后索性继续撒我的野玩我的泥欺负我喜欢的小男孩。   但纵然我对别人对她的夸赞有点愤愤不平却也难以磨灭我对微微的喜爱。然而我的方式似乎有点不对劲,因为我用我的泥巴扔微微白白的裙子,然后微微就哭了,然后我就被她外婆一阵骂,又告状到我妈那,结果又是一阵打。可那时侯也没意识到自己犯什么错误,对于她们的打骂满怀委屈所以赌气不吃饭躲在茅草堆里让大人们找不到。结果是微微看到我。   我总是记得那年微微蹲下来,说:“你不要弄脏我的裙子,不然外婆告诉妈妈他们就不回来看我了。”她是那样小心翼翼的说着,目光含怯而忧伤。   我的微微,父母为了工作远在他乡,她独自承受着缺乏父爱母爱的童年甚至少年更甚至到如今,只是在她小小的心里多么希望能看到他们回来,所以对于外婆“你不吃饭爸妈就不回来”“你不好好学习你爸妈就不回来”“你把衣服弄脏你爸妈就不回来”“你不乖你爸妈就不回来”等等等等的“威吓”信以为真然后必恭必敬的将外婆的话视为真理。   微微说:“其实我好羡慕你的。你可以随心所欲的玩,你可以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可以想不吃饭就不吃饭,可是我不能。”微微说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像你这样叛逆这样的任性啊!   人总是渴望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当我在对着微微的瓜子流口水对着她的漂亮裙子爱不释手的时候微微却在渴望着一点点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微微说:“卓卓是初恋。我不能否认,和夏海在一起的这些年,虽然我一直努力忘记,但我一直忘不掉。离开夏海,我知道我将面对所有人的指责,他们无法理解我的决定,但是我相信你会理解!我也希望得到你的理解!我已经为自己当年错误的决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们彼此相爱,却因为我的敏感,我的年少无知,错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别人的,一想到这句话我就很自责。在这场感情里,我是罪魁祸首,伤了几乎所有人,家人,夏海,卓卓,还有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根本不敢去回忆发生过的一切,真的像故事一样。现在终于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了。”   我一直以为我所经历的一切是那样跌宕起伏,从来忽视了别人一路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孰不知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华丽的乐章,有的人登上闪亮舞台倾情演绎,有的人,却只是在幕后浅吟低唱。   我又想,那些所谓的童话真正美好吗?王子与公主在巫婆的阻碍下历尽千辛万苦走到一起,甜蜜拥吻,可是是否到最后就是幸福人生?童话里从来不告诉我们结局。   我一直想象着,微微和夏海是那样美好的童话。彼此交换戒指,锁定一世幸福。于是我坚信这个世界到底有爱情存在。虽然它或许并不在我身上出现,但它确实存在,于是别人也就可以那样幸福。   可是,到底还有多少可是?   (今天父亲节,应凯博同志邀,多更一章。谢支持。)   第十八节:童话故事的背后有着你看不到了悲   当我第一次从微微口中听到卓卓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微微十六岁的夏天。   我躺在微微柔软的床上,昏昏欲睡。微微却在旁边辗转反侧。她说:“小七,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用微微的话就是:那个瘦瘦的男孩,带着淡淡的笑容,还有两颗招牌性的小虎牙,走进了我的生活。   故事开始的很青涩。因为轮到一起值日,下楼梯的时候,微微脚扭伤了,然后男孩让她坐下休息,自己一个人将整个教室扫完,最后,送她回家。   微微太缺乏关爱了,所以男孩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微微觉得温暖了。微微说,那是第一次,有人送她回家。那个晚上,夕阳是那么繁华似锦。   我就在微微甜蜜的忧愁里畅想着她和卓卓那个傍晚的繁花似锦。我想微微要恋爱了,微微恋爱了,我无比兴奋。我的眼睛在黑夜里闪亮出贼光。   可是我的微微却并不兴奋,因为那个时候,卓卓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女孩是微微的同桌,所以微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两个人在那个夏天的黄昏成了要好的朋友。   年少的爱情总是那么单纯,喜欢一个人,并不只是为了得到,卓卓把微微当很要好的朋友,微微也就满足的想:这样也挺好。可是年少的爱情再单纯,也总是有着清波泛起,然后要么激荡出层层涟漪,要么波涛汹涌。   微微总是一个人,年少的孤独养成她封闭的内心,可是她又那么渴望诉说,于是一本本日记承载起她年少的心情。那些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那些对他的爱恋,就这样,化作字里行间,写了一页又一页。而也就是这本日记,改变了他们的关系。   中学毕业的时候,微微不小心把日记落在了教室。卓卓好奇的拾起,然后就看到了微微满页满页的爱恋。那么的青涩,那么的小心翼翼。卓卓是那样震惊,他不是不喜欢微微,只是那时候的微微好乖,他不敢去打扰她,觉得她能一直在他身边就已经很满足。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中考已经结束了,两个人,也就此各奔东西。   可是有一天,卓卓回来了,来看微微了。微微激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卓卓还是骑着单车,微微还是那样轻轻的扶着,可是卓卓没有马上把微微送回家,而是带到了江边。卓卓说微微你闭上眼睛。微微乖乖的闭上眼睛。她感觉到卓卓握住她的手摊开手心,睁开眼的时候,手心里安静的躺着一个小小的海蓝色的薰衣草,里面,有微微很喜欢的小海螺。   那时候,电视里热播着《薰衣草》。一切都不言而喻。   可是,到底年少,相隔两地,都在上学,两人几乎见不到面。微微是个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见不到人,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的。更何况,那时候的两个人都是内向的,偶尔打个电话也几乎是沉默,这样一份不稳定的感情让微微越来越感到害怕。   所以十七岁的那年暑假,去天津与爸妈团聚的时候,在临走前,微微和卓卓说分手了。卓卓在车站苦苦哀求她不要走,可是微微觉得,不是不爱了,只是这份爱太不安全了。微微决绝的走了,后来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微微还是忍不住要颤抖,为自己对他的冷漠无情。   回来的时候,微微就遇到了夏海。夏海对微微很好,可是微微一直不愿意接受他,总想有一天有两颗小虎牙的卓卓会回来找她。天气转凉的时候,卓卓真的回来了。   那天下课,天已经黑了,又累又饿的微微匆匆进了一家面馆,刚进门,就看到了卓卓端坐在那边。满心欢喜的微微以为他会亲切的迎上来。还没来得及等她挤出一个笑容,男孩就把头低下去了。微微是矜持的,看到他那样她的心有点凉,所以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微微好期待他会像电视里的男主角一样追上前来,所以微微故意放慢脚步,但是黑层层的背后,没有他的影子。   等她去教室的时候,竟然看到卓卓在校门口和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在一起。微微太脆弱了,一丁点的伤害都可能让她的心轰然倒塌。那一刻,微微明白了,他一直喜欢的是她。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他回来不是来挽回他们的感情,而是来看她的!   在那个初秋的傍晚,微微深深感到了那种刺骨的凉意。在拥挤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微微躲在一大摞的书中瑟瑟发抖,好久好久。所有的期盼都破灭了,对卓卓再也不要痛彻心扉的爱了,再也不要想起他了。   后来,微微答应了夏海。有点感动,有点报复,却不知道这样的“报复”给她,给他,给他,带来多么巨大的伤害!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卓卓又回来了,约了微微和她最要好的朋友。微微始终面无表情,那个傍晚的伤害太大太大,大半年过去了,微微始终无法释怀。   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一如从前的沉默。男孩黑了,瘦了,微微很是心疼,但是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后来,就一直没有了联系。   只是当她行走在上海繁华热闹的街上,微微总是会想,卓卓是不是也曾在这条路上走过。每每此时,微微总是会用力呼吸,好像,她这一秒呼吸过的空气,就是他上一秒呼吸到的。   偶尔也会在空间看到一些他女友的留言。他应该过的还好吧,微微在夜里想。   和夏海在一起的那些年,不能说一点快乐没有。但是他给她的伤痛太沉重太沉重。微微常常做噩梦,因为他的暴力。外表温文尔雅的他,发起火来很是火爆,而且常常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了。   那时候,微微把夏海当作一个哥哥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些事小小心事全部诉说。那时候,夏海也会温柔的劝慰她,逗她开心,引她欢娱。微微以为,在他们成为男女朋友的时候,夏海也会像一个朋友那样的给她指引方向,像当初那样包容、体贴、温存。   而确实,在她和夏海的那些年,她也一直在忘记着那个有着小虎牙的男孩。她想着她是和夏海过一辈子了,她会幸福的做他的妻,那些过往,统统的规划到过去,不去想,不去提。   可是,那些一开始的的美好,在生活的百万大军下,显得那样螳臂当车,那些不去想不去提的事情,到底不是说想就能不想不提的。   夏海不允许微微与异性接触,只要发现一点点可疑行径,夏海就会暴跳如雷然后胡搅蛮缠。   微微与卓卓的年少情愫到最后就成了导火线,到最后烧得两个人体无完肤。   微微哭,吓得哆嗦。说着离开,夏海就跪下来求,求微微不要离开。就这样,吵闹,跪求,平静,然后下一次重蹈覆辙。   微微一直在忍。不是没有离开过的念头,只是心肠太软。她怕她一放手就连最后的爱也没有了,毕竟夏海是爱她的。所以微微就犹豫了。正因为这样的犹豫,两人不知不觉也走过了几个春夏秋冬。   几乎所有的家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就连微微也曾这样以为。可是谁也不知道她受了他多少苦,所有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来承担。曾经她也以为她会一直忍下去,但是忍耐的同时心也变麻木了,而在心无法承受的时候,微微被打垮了。   那天,夏海翻看着微微的网络留言,无意看见了卓卓几个月前的一句问候,然后拎起正感冒入睡的微微一阵质问。夏海说你到现在还和这个男人勾搭你是不是存心给我戴绿帽子!   微微感到很无力,她说夏海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夏海看着微微反应冷淡,怒火烧心,抓起微微就一顿打。   微微没有哭,只是冷冷的望着他,任着他打。她的眼里是满满的绝望。她看着血从大腿上流下,凄凉的笑了。微微没有告诉夏海,她已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她以为夏海会自责,可是夏海却说:“谁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微微的心,就彻底死了!   微微离开了夏海。她已无力承受这一切。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真相,所以对着这个背信弃义的女人满是唾弃。可是微微想,不管怎么样,都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微微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她躲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她想也许过了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微微开始想念卓卓,整夜整夜的梦他,梦见他带着她逃走了。连续一个星期一直在做这个梦。   微微忧伤的对自己说,我好想他。   微微急切的想知道他的消息,想听到他的安慰。考虑了几天之后,微微终于鼓足勇气打听到了他的消息。他作为工程师跟随远洋轮出海了。   而在随后的一个日子里,微微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回来了,听闻了她的事然后给她打了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秒,微微分明感觉到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的落回肚里了。同时,她也哭了。   就这样,两人像朋友一样保持着联系。工作了的他讲话的语气完全不同了。自信,阳光,充满了活力。微微想他应该很幸福吧,但是从来不告诉他自己的不快乐。   直到有一天,卓卓说想来上海看看微微。在他来的前一夜,微微激动的恻夜难眠。   微微穿了好看的衣服去火车站接卓卓。远远的就看见他了,两个人,便在人来人往的拥挤里跨越千年般淡淡的微笑着。   在过马路的时候,卓卓突然将微微拉至身后,随后一辆汽车便擦身而过。那一刻,两个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靠近。   卓卓说:“老婆大人什么时候回家?”   话音刚落,微微就哭了。那年,他们曾一起看这本书,也一起念着这句话。   其实卓卓一直在等她,他一直对自己说只要还没结婚,就还有机会改变一切。真的被他等到了。   但是,这过去的这么多年,我们都是别人的……   第十九节:小岛的离开   早上七点的时候,我醒来。我知道微微也已经醒来,但我们背对着背,身体依靠却永远看不到对方。然后我们起床,在街口沙县小吃里吃了蒸饺,辣椒很辣,我和微微吐着舌头吃完两笼,彼此除了问一些“要不要辣椒”或者“你吃吧”之类的话再无别的言语。   后来微微送我去地铁。我离开,没有回头,但我知道她一直再看着我,就像我知道,我已经原谅了她。   我想我昨晚确实是睡得太安稳,安稳的有人打电话来我都不知道。   电话是西伯利亚的周默打来的。给周默回过去的时候半天没有人接。我想或许周默那小子跟他小媳妇哪里潇洒去了。我想着他要有事反正还会打过来的。   然后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翻找手机里的日历,昨天,我亲爱的周默的生日,我居然忘了。   到达上班地方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张周南的车停在那里。我想他终于回来了。   我走过去,发现他在收拾东西。看见我进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我看着他忙来忙去,说:“需要我什么帮忙吗?”   张周南想说什么来着,可是他还来不及继续说,就住了口。我眼看着他张着嘴了,可又突兀的闭上了。   是黑社会老大来了。   张周南没再理我,也没让我倒茶,直接就领着老大进了办公室。我看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   我从没见张周南这样严肃过。我预感着可能出了什么事,于是我有了些不安。   两人在办公室待了几分钟就都出去了,临走时张周南叮嘱我说如果有谁来找我一律说我出差了。   我听着有些云里雾里。而到下午的时候果然有人来了。   来的是两个法院里的人。说是来调查一起经济纠纷。我看着被告人上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我就说我不知道,这里没这个人。然后法院就问认不认识一个叫卢为的人。我心里“咯噔”一跳,但还是说我不知道,还不忘补充道:这里来来往往的人挺多但都不知道姓名。   法院又问了几个问题,我都说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我的心我的表情都表示着我不知道,没有半点虚假的痕迹。法院见问不出什么,也就走了。   法院走后我就感觉我特心虚,然后想着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心什么虚。   只能说我就是一良民。   我还打了个电话给张周南,张周南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   然后那个下午,就开始下起了一场气势磅礴的雨,突如其来,豆大的雨点直直的砸落地面。我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被这雨杀得措手不及的行人,想着如果这雨不停不该怎么回去。   我是等到雨停了才回去的,我望着湿漉漉的地面以及依然滴答着雨水的楼檐,闻着若有若无的泥土的气息。我慢悠悠的坐地铁,甚至还在地铁里买了小岛爱吃的抹茶蛋糕,可是回到家的时候,小岛已经不在了。   我想着她去哪了,或许是出去买东西了,或许是出去见朋友了。给她打电话,却始终是关机。我去看冰箱上的便写纸。我们总是这样给彼此留言,可是这次,我看到的,只是小岛留下的一封信。   小岛说——   七七:   我走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是想着,如果你在,我还舍不舍得离开。   我一直以为,会是你先离开,没想到这一次是我先走。   我们说好了,我们,一起,不离,不弃。   可是七七,我背弃了我们的约定。对不起。   七七,我们认识,已经十年了,十年,多么遥远的一个历史,可是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来了。我一直想,如果这十年,没有你在我身边,我该如何过活?   我多么想,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也就一辈子。可是,事到如今,我无能为力。   我再无力承受,只好远远离开,丢下你一个人。   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无能为力。   我的七七,如果有可能,如果有一天,我们还能相遇,我们紧紧的牵着手,再也不分开,好吗?   七七,我们不离,不弃,好吗?   我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好吗?   小岛。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的眼泪情不自禁的一滴一滴掉下来,打湿了小岛给我留下的最后的话。   我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我的小岛走了,我的小岛,离开我了。   十三岁初次见面,我喜欢上了这个清瘦而沉默的女孩,我想保护她,我想接近她,我想对她好。   那年夏天电影散场,我们遇到坏人,拉着手,一起反抗,不离不弃,最后拉钩上吊许下誓言,一百年,不许变。   高中志愿,我追随着小岛填报,然后继续亲密无间,我那时说,小岛,这辈子,我就赖着你了。小岛不说话,却笑得欢。   后来遇到蓝河,我说我要去恋爱了,小岛只说你高兴就好。我怕她落单就常拉着她,可到底还是冷落了她,可是小岛,从不说什么!   与蓝河分手,我难过,小岛不离不弃陪伴着我,安慰着我,保护着我,她说七七,你的小岛,一直在。   上了大学,小岛去了上海,我们分开,可是抵不住她对我的关怀。我有什么事,总是习惯性的向她倾述,却从不关心她过得怎样。   遇到严家明,我说我要结婚。我看着小岛这么多年始终孤身一人,让她也赶紧找一个,说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小岛看着我,明白这一天总会到来,所以接受了那个像江素生的男人,让自己暂且有了一丝温暖。   被严家明甩了我像只乌龟躲起来,小岛把我带回家,用她最大的努力缓解我的哀伤。她说,我希望你不要再爱上任何人!   ……   小岛对我,包容着,疼爱着,毫无所求。我不过年少轻狂对她胡闹的好,她却铭记在心以全部偿还。她安静、理智近乎冷漠,那些心底的阴霾,从来不说。她不快乐,却因为我的一句话愿意与我长命百岁,而到最后她再也无力承受,远远离开,却依然对我说抱歉。我愧疚,我自责,我的眼泪,绝了堤。   我感觉我像是置身在一个空荡的黑暗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站在中央,感受着时光飞逝,感受着物是人非。   于是我在那个小岛离开的夜晚,握着那薄薄的纸,看着字里行间,想着那些过往,想着现在的沧海桑田,一次次的泪流满面。   小岛离开后,我有了一段时间的低迷。每天回家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蹲在阳台看水缸里快乐游动的两条鱼。我对着鱼说:我很想念你。   我很想念你。   房间里的那些摆设,我依然原样放着。柜子里小岛的衣物,也依然晾挂着。我想着有一天,我的小岛说不定就回来了。当我推开门,就能闻到那熟悉的饭菜香,然后迎上的,是小岛那让我安心的笑容。睡觉的时候,我也依然留着左边的位子,我侧着身,面对着左边。我想着小岛与我面对面,微笑,互相说“晚安”,互相说“早安”……   可是我的小岛,再也没回来!   她的号码,每次拨打,也只是被机械的告知“关机”。然后一条一条发短信,问她安好,告知想念。我想着也许我的小岛哪天开了机,第一时间就能看见。直到有一天,再次抱着丝毫的希望拨打,却得到的是更为冷漠的消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停机!那一刻,彻底绝望。   我想我的小岛是真的离开了我,我想着她的离开或许也是种对她最好的方式。至少在一个新的环境,她可以忘记过去的那些不堪,让一切重新开始。我的小岛,那么的累,也该,给自己解脱。只是,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上班的时候,我用碳素笔在白纸上一遍遍的写着“你好吗”。   你还好吗?   那时候,在蓝河离开后,我就这样在纸上一遍遍的写着这三个字。   我想着我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我一直等待着的会在将来某一天与我相遇并惺惺相惜的那个男人。在我们没有彼此的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只能在时间与空间的隔阂里传递着我的慰问,然后等待将来的某时某刻,伟大的相逢。我固执的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遇上这个男人。哪怕,并不是我的蓝河!   而现在,我想念我的小岛,想得那样心疼。   第二十节:唐月的不期而至   我开始想念一个人,一个我丢失了的女子。   说,如果想念一个人至甚,潜移默化中,会成了那个人。所以我想,现在成日裸露皮肤在各种光线下的我,是不是就是在一点一点的向她靠近,沉静而漠然。   初次见面,她穿着长长的碎花裙子,梳着整整齐齐的长辫子。到了冬天,她的嘴唇常常干裂,有时有撕开后的血痂。或许因为干裂,她有这舔嘴唇的习惯。她的面容清秀而沉静,我能清晰的记起她的那双眼,很浅的眼睑,很深的眼眶,仿佛积蓄了一潭寒水,却也能在欢笑时波光流转。可是她后来很少笑,真的很少。   她是小岛,我想着跨越整个中国去寻找的小岛。   我不知道我的小岛去了哪里,我只是看到那句念烂了的台词觉得哀伤。那句台词是:直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我知道我错落了小岛很多年,我想寻到她,然后重新开始,然后牵着手再不分离!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小岛到底去了哪里。   小岛离开后的几天,张周南也来了个彻底失踪。偶尔有事打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然后我就逼迫着自己当机立断做着某些不影响大局的决策。我勉为其难的应付着前来的人,而那些人总是对着我的身份无限好奇,这让我有点不耐烦,可到底不敢得罪,于是只好敷衍着,力不从心。   唐月来找我,严重超乎了我的意料。我像往常一样买了晚饭回家,然后便看到了在楼下等待的唐月。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怎么会在这”。   唐月看到我,快步走了过来,我依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只好将我脑海里的疑惑直接的表达出来。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月笑了笑,说:“我是等你的。”   我应了一声,带着她上楼。上楼的时候我想着她可能还没吃饭于是问了一下。她摇摇头说还没有,我就把我买的拌面给了她,她却执意一分为二。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吃着一份面,可是我吃的却那么寡然无味。   唐月搅拌着面条,说:“想不到有这么一天,我会和你坐下来同吃一碗面。”   我笑了笑,说:“这个世界从来是无奇不有的。更何况,这也没什么。”我让我自己洒脱,语气淡然而轻松。   唐月埋头吃了两口面,放下筷子,眼神里便有了伤感。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很显然她有着满腹的话要对我说,不然她也不至于会来找我,而且我想,她是为着蓝河而来。   我想起那个时候,她也是找了我,苦苦哀求,梨花带雨。那时候,看着这个削尖下巴面容清瘦目若秋水的女孩,我的心疼了。如果不是那么爱,又怎么会这样放下自尊的祈求着别人的怜悯。那时候,她让我成全,现在,又是为何?   我收拾完桌上的残局,点燃一支烟。我想我需要让自己冷静。   唐月也想要一支,被我拦了,我想起蓝田说过的话。她流产不久,总不能再这样糟蹋的身体。   唐月的眼睛便黯淡下来,她说:“想不到时至今日,却是你这样心疼我。”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走到阳台,怕的是她吸食我的二手烟,也是想着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让我哀伤至今却又感到心疼的人。我说:“如果别人不能对你好,那么你就该自己对自己好。”我想起这话,是小岛安慰我时说的,现在却是换我这样安慰着别人。   我望着鱼缸里的鱼,说不出来的悲凉。   屋内唐月的话又传来,她说:“你恨我吗?这么多年。当初,用这种方式得到蓝河?”   我转过身,望见的便是她如水的眼神。我不知道她问这话什么意思,我看着这个当年为爱奋不顾身的唐月现在却是满身疲惫的样子,我想到底是我们都老了,或许,该是都长大了。   我熄掉烟,说:“有什么恨不恨,都是年少时候的荒唐事。都过去了。”   唐月垂下了双眸,双手相互反复交叉,然后我就看见了她无名指上戒指,有那么一刻,我的心还是被刺痛了,所以我转过身,望着窗外,掩饰我内心的失态。   唐月说:“其实这么些年,蓝河一直没有忘记你。”   唐月说完这个话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可是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唐月见我不说话,继续说:“我一直以为经过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忘记你了,可是那天,当你出去后失踪了,他是那样焦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在意过。”唐月说着轻轻笑了笑,我想起了秋风扫落叶的画面,那么凄凉。   “我一直希望你们能幸福的。”   你一定要比我幸福,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好多年前的歌曲了。   唐月摇摇头,喃喃道:“幸福?我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了。”说着,她的眼圈又红了。   我倒希望她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她的脆弱,也好过笑得凄凉。   “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我说:“什么忙?”   唐月说:“蓝河现在很堕落很放纵,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每天都在酒吧这样的地方厮混,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干脆彻夜不回,回来的时候,满身香水味,还有一个个唇印。我的心好痛,我不想他这样,跟他争吵,向他劝说,甚至跪下来求他,可是无论我怎样他都不听……”说着已泣不成声。   我怔了怔,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衣布裤的少年,心想,唐月说的这个人,是那个少年吗?   我递过去面纸。   “也许你劝劝他,他会听的。”唐月泪眼婆娑中是期盼,是无奈。   我转过头,笑了。我心想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我说:“唐月,你觉得你们这样真的幸福吗?你觉得你为了这么个男人委曲求全你值得吗?”   唐月意识到了我情绪的激动,说:“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看到她不停的掉眼泪,我心里燥得慌。我说:“我劝了又有什么用,你能保证他以后永远不会?唐月,我们的人生不是只有男人的,我们还有很多,为什么你要为了一个男人弃所有而不顾!你还年轻,你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葬送你自己的一辈子吗?”   我很不耐。可是唐月却哭得更厉害了,她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真的好爱他,没有他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还能怎样?我也痛恨我自己,痛恨自己的疑神疑鬼,痛恨自己的胡搅蛮缠,蓝河这么讨厌我躲着我我都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一想到我可能要失去这个男人我就控制不住的歇斯底里!”   唐月哭诉着,我听着那些字字句句,想着为什么我们的青春年少,要折腾的这么残酷!   两个人,一颗心,到底要多难?   一开始,他心疼于她的深情,也曾小心翼翼的维持这一段感情。可是她的紧紧抓在手心不敢松开的姿态让他觉得窒息,他的表情开始游离,力不从心于这样的生活。她看到了他的寡淡、他的疏离,她以为又要失去,于是再次失去控制。   要有多敏感,要有多偏执,才能草木皆兵步步为营?不停的质疑,不停的争吵,以为拥抱做爱就可以解决的,不过还是将问题一层层的积压,于事无补。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所做的,就是妥协,这边,我为你不顾一切,那一边,我已经留在你身边,不过各自为政。在外人面前,用着歌舞来粉饰太平,可惜华丽背后只是一堆堆的烂棉絮。他沉默,她的歇斯底里不过成了可笑的自言自语,他辩解,可也只是论点模糊论据苍白。他的表情游离,渐渐不耐,最后逃开。她寻找着他在乎她的蛛丝马迹,却又一次次刺破那些谎言让两个人艰难维持的感情鲜血淋漓。   两个人,都努力的维持了,可是一个努力的方式不对,一个努力的不够坚持。   我看着唐月,明白,现在的唐月依然还是当年那个为爱痴狂的唐月,只是现在这份痴狂带着一种残忍,一种决绝,一种毁灭。   我感到可怜,为这个把爱当作全部信仰的女子。然后我又感到可悲,为着当年那个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这个当年有着纯真微笑的少年,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是那样力不从心,然后无可奈何。   唐月依然在沙发上抽抽噎噎,我呼出一口气,走到她旁边坐下,为她擦去眼泪。我说:“如果你觉得我出去劝解有用的话,我可以这么做。可是我觉得,就算我这样做了,也是于事无补的。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而温和,我感觉我像个谆谆善诱的长者。   唐月抬起头望着我,说:“你和蓝河还有可能吗?”   唐月一句话问得我无以应对,但也就转瞬即逝,我笑了笑,笑得那样云淡风轻,我说:“怎么可能呢,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又想着抽烟了。   我站起身,喝了口水,我说:“好好过日子吧,爱情是两个人经营的,不是一方无谓妥协就能换来功德圆满的。或许你该换个方式,毕竟,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第二十一节:被赶去南京   张周南再找我的时候是凌晨一点。正睡得迷迷糊糊,硬是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张周南说我在你楼下。我说我马上下去。   我换了身衣服就急急忙忙下去了。刚上车坐稳,车子就一呜咽启动了。一路上,张周南没有开口说话。   我忍不住,问:“猫儿,我们这是去哪?”   张周南说:“拿点东西。”   车子开进一个小区,停了下来。张周南说你在这坐着我上去拿下东西买上下来。我点点头,然后望着张周南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望着外面陌生的漆黑,突然间想,如果张周南一去不回,我该怎么办?   我是那么怕黑,然后就等着张周南快点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可是让我感觉那么漫长。我心想张周南你拿什么东西这么久难道还搬家啊。   张周南再从黑夜中出现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他扔给我一个包,然后启动了车。   我说:“这是什么?”包里空荡荡的。   张周南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说:“小七,你明天去一躺南京,找一下我们的一个客户,然后把包给她,在她那里培训个几个月!”   我看不清张周南的表情,可是我心里却异常忐忑。我说:“猫儿,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这样一副表情,让我害怕。”   张周南拍拍我的手,然后我的手就这么被他握住了。我的心猛一跳,条件反射的挣脱开。   张周南转过脸,笑了笑。我说:“张周南你什么意思!”   张周南说:“小七,如果你从南京回来后一切顺利,我带你离开上海!”   我是越来越糊涂。我说:“我现在很郑重的告诉你,我很惶惑。你到底想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明白了!”   张周南说:“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如果两个月后我没有找你,那你就自由了。”   于是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赶出了上海。   我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离开上海的。我预感着张周南是出了什么事。我紧紧的握着这个包,想象着这是一绝密文件,关系着生死存亡或者朝代更替。我感觉我就一地下人员,掩藏身份,登上火车,然后与人接头,转移情报。   我有些慌乱,因为我发现我对我身边的事是那样一无所知。张周南这么一个对什么事情都一副无所谓表情的人居然眼神里还有了那么些忧虑。   然后我又嘲笑自己想象力是那样丰富。又不是拍电影,咱都是小老百姓,有多大能耐能见识到那些大场面。我让自己宽心。与其这样胡思乱想,还不如兵来将挡。   离开上海的早晨,阳光如前两天一样灿烂,到了南京,云层就开始积压。   南京,这是个让我熟悉的城市。因为我在这个城市读完了我的大学,而且是以一种苟且偷生的姿态。   我拨打张周南给我的那个号码,没想到是个女人。她让我叫她琴姐。她说你等着我来接你。于是我就在这个无比熟悉的火车站想起周默。   那时候,一个电话,不管是是在推杯换盏,还是在莺歌燕舞,或者循规蹈矩的在教室里正襟危坐,但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周默就会以一种排山倒海之势来接我。那时候,我就会拍拍周默的头,说周默周默,有你真好。说完把行李一扔,一个人欢畅的走了。   可是现在,周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陪着她的小媳妇。我想,他是再不会那样不管不顾的来接我了。于是我有点忧伤,我想周默经过这么多年的翻翻转转后也可以这样安居乐业了,可是我元小七什么时候才能枕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再也不害怕失去!   我摇摇头,告诫自己:我是戈壁滩上的小白杨,坚强不屈,我要自力更生,光鲜夺目的独自过活!   当我满脑子翻腾着乱七八糟的思想的时候,电话响了。琴姐说我到了。辨认方式是一辆红的耀眼的丰田。   琴姐是个三十岁的女人。目光温和,笑得张扬。她在阳光下对我说Ялюблютебя!她说她在尝试着说各国的语言,学的,便是一句俄语“我爱你”。   她说我爱你,在我们初次见面,于是我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女人。   琴姐的车路过新街口那个熟悉的商场门口时,我想起了曾经和周默在这里大快朵颐的场景,然后我会心一笑,虽然我们曾经坐着的地方,现在,已经空空如也。   琴姐将我安顿在她自己家。我把那个包给她,她看也没看,就放在了一边。这让我有点受挫。我还想着她会小心的拿出来看然后面色有点改变呢。但是我又有了点安心,我想事情到底不是我浮想联翩的那样。   在南京的日子里,我跟着琴姐走东到西,帮忙核对一些帐物,或者整理一些资料,见着各式各样的人,但是这些人不同于张周南那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有各种供应商,各种客户,各种设计师。琴姐把我当作她的助理,然后百忙之中教我各种知识。   我不知道张周南为什么让我来南京,我曾试图问琴姐打探,但琴姐也只是一副“你不知道最好”的表情,然后就什么都没说了。   有一次坐在琴姐办公室里整理资料的时候,翻到了一张广告设计图纸,上面的署名是:简安。我对琴姐说我有个朋友也叫简安。琴姐说这个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简安设计的。于是我的心就触动了一下。   我细细的看着。上面有一句话——其实,从来不必害怕一个人,因为身边的人和事太多,一个人的时间反而弥足珍贵。身边的人和事太多,能陪伴你到老的又有几个?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失落。当我的小岛打出这行字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可是,却是那么的现实。   年少时候呼呼喝喝的那么多人,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个散落天涯。我想起当年和蓝河一起看的那场大话西游,蓝河看着至尊宝落寞的走在沙漠里,回头望着城墙上相拥着的两个人,目光有点闪烁。然后他说了一句话。他说,物是人非和音容笑貌散落天涯相比,哪个更残忍?   怕的,是物不是,人也非。怕的,是散落天涯后,再不相遇。   于是我就看着这张图纸,越发的想念我的小岛。   我的小岛离开,已经很久了。   我就这样过着。有时候没有事,就向琴姐告了假,坐着公交往返。有时候也会坐地铁,看着地铁里不同于上海的喧嚣。   每当在地铁出口的过道里,在通向地面的电梯上,地铁的风肆虐时,我就会想起当年周默用身体给我挡住风时的情景,那时候的风那么寒冷,可是躲在周默身后,我却有种关于得意洋洋的温暖。看到漂亮的糖果店的时候,也会想起当年缠着周默给我买糖的情景,或许想到的,是更久之前,嗜糖如命的日子。   有时候也会心血来潮打扮的特纯情的跑去学校,看着那片空旷的地方心情就格外疏朗,想着——   或许我们心中都是那么拥挤了,所以一心喜欢找到一个广阔的天空;   或许我们内心都有了那么些潮湿阴冷的小悲小喜,所以向往着干燥阳光不用竖起围墙的地方;   或者我们都围顿于如此年复一年不见尽头的生活里,所以想着远走他乡以家为怿;   或许我们依然心存感动,所以会为着某一些相同的景致而回忆或铭记;   或许我们都是那么渺小,在一个铁笼里绕着圈圈,却满心欢喜满目沧桑的以为走了很久很久……   然后就感觉自己哪怕打扮的再学生可到底没有了学生的那种心态。是老了,方才告别不再读书考试没有作业的日子,却飞速的老去了。   心里有了些烦闷,开始不管不顾的点燃一支烟。   而周默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也是一次我回到学校坐在篮球场看着那些年轻的孩子飞跃跳腾的时候。   周默给我打来了电话。号码显示的的区号是上海。自从小岛走后我就一直处于消沉状态,听到周默的声音我回复了一丝原来的样子。   我激动的说:“周默你怎么在上海啊?”   周默在电话那头讲:“是啊,我跑上海了,你在哪?”   我说:“我很不幸的告诉你,我刚离开上海,我现在在南京。”   电话那头周默半天没说话,我想估计是郁闷的。我也郁闷,周默来上海了,我却去了南京,蓝田也回了西安,小岛更是下落不明。想到小岛,我的心一揪。   我说:“周默,你来上海也不提前给我说一下!”   周默说:“还不想给你们惊喜嘛,谁知有惊无喜。再说了,我打过电话可你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打了半天没人接!”   我想起我在微微那一夜的未接到的电话,我想着可能就是那时候他想告诉我的。我说:“就你生日那天打的?”   周默说:“对啊。”   我决定转移话题,不然周默指不定还要为这事嘀咕多久,我估计他心里铁定想了无数个词语准备批判我。我说:“周默,听说你在深圳过得挺自在啊!”我在电话里“啊啊”笑着。   周默恍然大悟道:“我就知道我那表妹是你。我说我还纳闷呢我哪里跑出个表妹来了!”   我说:“那可不是我打的,是人家蓝田打得。人家蓝田听说你另有新欢了伤心的肝肠寸断啊!”   周默干笑着。显然也想着转移话题,他说:“你怎么跑南京去了,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我说这个问题有点深度。我说:“我现在在学校呢,要不你有空过来玩玩,咱也聚聚,然后捎带着回忆回忆咱的崇高的学生生涯。”   周默说:“好呀,我星期天有空,正好给你们仨带了点礼物。”   第二十二节:周默   周默乘坐的与我离开上海时同一班的列车。然后,在车站,我领会到了微微与卓卓在久别重逢后尘埃落定的微笑。   然,我和周默,不见也不过大半年。也许是这半年里各自的辗转太多,所以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刹那,我们友好的相拥,真像一个老朋友般。   周默似乎又高许多,但也略显憔悴。只是看到彼此时眼神中绽放的光彩不言而喻。同时,波及表情。   周默穿着一件黑蓝格子衬衫,黑裤子。这样的装束我很喜欢,然后有点心动的感觉。因为记得以前,蓝河也总上这样的装束。干净而随意。只是蓝河的微笑温和,而周默的笑容总让我联想起“邪恶”这一类的词。所以在周默问我他是不是笑的很淫荡时,我严重点头表示赞成。   但我们的开场白不是这样,或者说我们的开幕仪式并非如此。   微笑,拥抱,然后他顺手抚着我的头发说:“你怎么这么瘦了?”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雁字惊飞,往事翔回”这一类的话。曾几何时,蓝河就这样柔情似水的抚着我的头发。所以有一瞬,我有些失神。   周默是身上有淡淡的舒服佳的香味,多年未变。   洗发水是海飞丝,沐浴露是六神,香皂是舒服佳,洗衣粉是佳能,牙膏是黑人……这似乎是他的指定规格。当然,一开始也是我的选择。因为每次出去买这些他都拉着我,让我给他挑好,然后下次他就认准了买。   当我意识到他抚着我的头发时我的失神后,我闪身假装不经意的躲开,我说:“摸什么摸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我说:“周默,你在这车站接了无数次驾,现在终于轮着我老人家为您效劳了。”   周默说:“公道自在人心啊!”   我们坐地铁回学校,我故意躲在周默背后感受着曾经那份得意洋洋,虽然地铁的风在这个季节并不肆虐,并不寒冷。然后依然吵着让周默买棒棒糖。   周默说:“你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   我厚颜无耻的说:“我越活越年轻!”   然后我想起什么似的,我说:“周默你小媳妇呢,你小媳妇怎么没一块来?”   周默“啊”了一下,说:“我好饿,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说:“你小样别岔开话题!”等着我们找了家以前常一起吃饭的小饭馆坐下后,我又忙不迭的询问。   周默喝了一口茶,抿了一下嘴,然后抬起头,很严肃的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等着周默说出一番气势磅礴的话,可是得到的只是很干脆的两个字——“分了!”   我眨巴着眼睛,我说:“为什么啊?”这都同居了怎么就分了?   周默又吐出了几个字,“感觉不合适吧!”   我一听有点激动,我说:“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么不负责任啊,一句不合适就OVER啦?”我想我是想到了严家明。   周默的眼神变得有点深邃,他侧着头,手里拿着杯子,说:“或许是忘不了她吧!”   我一听,更加激动,我说:“你不会还喜欢着她吧!”   周默没有回答,低着头,有点沉默。   他这幅默认的姿态让我我更惊讶了,我说:“不会吧,你还喜欢她!”   我有点惊愕。那可有六年了,六年的物是人非足以让我黯然销魂了,我实在想不出周默爱着蓝田的六年时间里是多么痴迷不悔,多么执着!   我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   周默抬起头,望着我,过了半天才说:“你不会暗恋我吧,这么激动,至于嘛!”   我意识到周默是在耍我,然后我很不顾淑女形象的骂道:“你大爷的!”   “淑女一点淑女一点。”周默摆摆手说。   我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我说我又顺利被你摆了一道。可是当我继续表示出对他的情史异常关心的时候,周默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成功转移话题分散我注意力。   我记得周默转移我注意力的那个话题是“小岛怎么了,怎么电话停机了”。   周默问了这个问题后我的眼神就彻底黯淡无光了。我说:“小岛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默以为我在忽悠他,一副深疑不信的神态,看到我把小岛的事情简单说完后红了眼圈才相信这是真的。   我说:“周默,我好想念小岛!”   周默伸出他的大手,为我抚去泪,那一刻我更加心酸的难过。   周默说:“她会好的,总有一天,她也会回来的。”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周默哀伤的眼神,我想着小岛说过的话,忽略了他话里那个突兀的“也”字。我说:“周默,你怎么从来不说你和小岛的事呢!你和小岛都一样,满满心事,可全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周默笑了,拍拍我的脸,说:“得了吧你,搞得跟个怨妇似的。”   周默的大手拍得我脸上生疼,我“啪”一巴掌打他手上,我说:“你丫有意见直接提,至于这样逮着机会使阴么!”   周默“嘿嘿”笑,继续念叨:“淑女一点,淑女一点!”   淑女一点,淑女一点,这句话,周默常跟我说。   因为我总是不肯好好走路总是张牙舞爪着,嘴里也会不可避免的冒出一两句脏话粗话;   我会对着路上的美女吹口哨,然后让美女旁边的男的误以为是周默吹的因此横眉冷对;   我也会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翻越周默学校的围栏找他去上网;   我也曾在新街口的一家商场门口坐着啃着肯德基里的鸡翅,让周默恨不得把我丢到太平洋,最后却干脆和我一快坐着,面对着满大街的人大口朵颐,并说“我倒看看谁丢谁脸”;   ……   我和周默,有很多好玩的事。彼此欺负着,然后一起去做“伤天害理”的事。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我想着不能再提及那些让人伤怀的事情,于是我和周默便一起回忆着那些“丰功伟绩”而开怀大笑。   周默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一家偏僻的蒙古手工面馆里,掏出身上除开车费仅存的人民币买一碗面,然后你很过分的干掉半碗又装着很仁义的把你那吃不下的半碗给我!”   我说:“你记不记得你跑我学校看一块钱一场的电影,我专挑你害怕的恐怖片然后在回来路上一个劲吓你!”   周默说:“你还记不记得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你的小猪蹄牵着我的小爪子,走在漫长的火车轨道上,你放声尖叫,吓得两旁树林里的鸟儿扑棱着飞向天空。”   我说:”周默你还别说,当年在老街买了盆水仙,我还兴致勃勃的买一个青花瓷碗,又在路边捡漂亮的石子。可却硬生生被你养死了。”   周默说:“你别提你那颗大蒜了,我们宿舍吃方便面的时候老想着把它当蒜啃掉,你还特矫情的让我汇报那大蒜的生长日记!”   周默突然长叹一声,他说:“你看你看,咱勾搭了这么多年,原来做了那么多浪漫的事,我和我那大帮的女朋友都没有这么浪漫过!”   我情不自禁的对周默说:“反正咱也没事,要不你凑合着做我男朋友,或者我凑合着做你女朋友?”   周默突然严肃下来,他说:“你想好了吗?”   我知道周默接下来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句,所以我抢先说:“我想好了,下辈子吧,就这么定了!”   周默很无赖的说:”干嘛干嘛调戏人家幼小心灵啊!”   然后我想起了他的礼物。或者说我一直念念不忘。   周默的礼物是三个泥陶。他说这是他亲手做的,对此,我将信将疑。   他送给我的是一个黑底白纹的,可是我比较喜欢他送给蓝田的那个黑底黄纹的。我想换,周默死活不肯。我心想你不肯也没有关系。等你走了我和蓝田商量。   周默深知我的禀性,所以对我的鬼胎一语击破。他说这三个是各代表我的心意的,你要随便换了不辜负了我的满腔热情。   我阴奉阳违着。然后等他滚蛋后一个电话打给了蓝田然后交换成功后打包寄了过去。   我喜欢那个泥陶。黑底,让人感到质朴沧桑;黄纹,孕育生机,却让我感到一种穿透亘古的凝重。纹是类似一种古老的经文,但在我看来,却像是藤枝般将胚胎缠绕。   周默说这三个我做了很久。然后我就想象起周默坐在泥陶店里手抚着泥胚等待成型的安静模样。   第二十三节:张周南与琴姐的那些事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周默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能忘记心中的那些不快。是不是我们一直说着话让思想没有了停顿,那些悲愁找不到空隙于是就暂时撤退。   那时候和小岛蓝田一起回忆着过往的时候,就觉着周默是那么让人高兴的一人,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会在他心中滋生。   那时候,中学毕业上了大学,填志愿的时候都是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填了个邻近,若不是小岛姨妈在小岛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改动了小岛的志愿,我们仨依然可以继续在一起厮混好多年。   可是小岛去了上海,我和周默去了南京。幸好学校挨着,所以周默那辆半残不废的自行车将我的学校走得熟门熟路,而无数女生在周默淫荡的目光下被分为三六九等而毫不知情。   周默陪我上了无数次课给我抄了无数笔记,甚至在他没来的时候授课老师还问我说你那个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   周默在我的大学圈子里混得那么脸熟以至于人人以为他是我男朋友,而每当我满口否认的时候,别人就会更加觉得周默是那么痴情的一人。于是我对周默说你以后不要来了,你天天在我身边害得广大男性同胞都不来给我献殷勤。我说周默你看你把我祸害了这么久的孤家寡人了你总不能让我当一辈子铁杆光棍啊!   于是周默当真消失了很久,再看到时往往身边跟着一个个甲乙丙丁赵钱孙李。那时候我就昂扬起我的头颅骄傲的走开,我想周默你小样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   然后人人又就都以为我失恋了。人家周默终于在我的绝情下投明弃暗,而我元小七却被凄惨抛弃悔不当初。   就连那授课老师有一天都故作神秘的说:“元小七,我昨天见着你那男朋友和一女的在一起……”   我望着我那谆谆善诱的老师恨不得将他扔出窗去,我说老师哎他不是我男朋友哎!我那老师还拍拍我肩膀说:没事,天下男人多呢!我无语,从此之后看到这可爱的小老头就绕道而走。   后来有一次周默再来找我时被小老头撞个正着,小老头还无比高兴的说:小两口和好啦!   ……   我回想着我跟周默的这一切,不自禁的笑了。   我也很纳闷为什么周默为什么一点都没问我与严家明发生了什么或者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还想着怎么应对周默的幸灾乐祸,可是周默却只字不提,这让我有点沉不住气,   我说:“周默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周默说:“你不就是被一个男人甩了然后一蹶不振了好久么!”   我说:“那我一蹶不振的时候你可正风流着啊!”   周默说:“我想着你这祸害居然要嫁人了我心里很是郁闷啊,我就跑大老远来个眼不见为净,没想到你被人甩了我好不畅快!”   周默又说:“你这个社会败类一蹶不振的时间也太短了,我还没来得及见着呢!”   我气得七窍生烟,我想我这不是自取其辱么,所以我气急败坏的说:“你放心,你这辈子再也见不着我一蹶不振了!”   周默“嘿嘿”一笑,说:“那就好。”   然后我想着当我告诉他我和严家明要结婚的时候,周默也是说了这句话。   周默第二天就离开南京回了上海。我送他到车站。   我说:“周默你一走这就又只剩我一个了!”   周默说:“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我说:“我不清楚。”   周默说:“反正我现在就在上海你回来就找我我陪你玩!”   我说:“咱都是奔三的人了不能只想着玩了。”我说我们要为社会作出应有的贡献。   周默说:“你别祸害人民就已经是百姓之福了。”   周默进站的时候我挥手送别,周默突然折回来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让我措手不及。   周默说:“小七,记得来找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着周默的背影,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起了“落寞”这个词。   周默走后我的心又开始空落落的。我试着拨打张周南手机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可是张周南一直关机。   于是我问琴姐。琴姐看看日历,说:“呀,你都来了快一个月了。”然后我想,我离开上海都一个月了。   上海的那些人、那些事,原来还是可以这样感觉遥远。那些喧嚣,那些纠结,那些你一直以为会紧紧纠缠不知何时释怀的所有,当你跳出那个圈,原来都是可以给自己一个一切都已经结束的假象。   我不知道我的小岛,现在过得好不好,她是否会坐在公交车里,晒着别的城市的太阳,想起上海的一路花香。她是否,会在我想她的时候,也同样想起我?会不会就真的是,远离了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如果我离开,谁会想念我?   我觉得我又开始矫情了。   琴姐在忙,蹙着眉。她是个长相一般但别有风韵的女人。养了很多植物,她说养猫养狗不如养花养草,说养猫养狗还要担心它的生老病死,养花养草只要伺候好阳光和水就足够。她有时候也会去买菜,回来做一道道菜,然后用手抓着牛柳吃得极其享受。她也会教我各国的“我爱你”,当我说我没有说这句话的对象的时候,琴姐眯着眼睛笑着说:“我们可以对自己说。”   琴姐是个热闹开朗的女人,虽然她今年三十二,依然单身。   在这一个月里,我看着琴姐身边无数的追求者,而其中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   那是个有趣的下午。江秦是某网络公司的业务经理,那天他絮絮叨叨给我们讲他的广告方案,琴姐提出了我们的要求,江秦说难以办到,于是琴姐委婉的下了逐客令,江秦是带着一副及其郁闷的表情走的。可是走了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他说,我跟上司回报了一下,可以接受你们的条件。然后依然是某些条件上的谈判,这次依然在让利问题上没有谈拢,于是江秦依然气馁的离开。这次是我为江秦关上的门,转身跟琴姐说了没两句话,门又响了,开门,依然是江秦。我有点哭笑不得。   这笔业务就是在我们的讨价还价以及江秦的走而复返中完成的。   琴姐对我说,这是我见过的最不专业却最有恒心的一个业务员。   后来江秦常常借公借私到这走动,时不时买点水果惹人高兴。也曾一起吃过饭,那顿饭江秦吃的及其斯文。   琴姐也明白江秦明里暗里的表达,可是只能揣着不明白装糊涂,毕竟我们的网站还需他打点,总不能挑明了朋友都做不成。琴姐需要认识很多朋友,这样才能将她的创业品牌打出去。   江秦也是聪明人,琴姐三番五次的在敏感问题上打太极,放在谁身上都知道这场单相思是没戏。   我曾笑着问琴姐为什么不结婚。琴姐笑着说:“一个人,多自由!”   然后我有了些迷茫,我想我们都寻求着尘埃落定,为什么琴姐依然这般保持单身?琴姐是这样,张周南也是这样,我想着,会不会,渴求着安定这个心态也属于我们青春的躁动,而过了这个年纪,我们就会像琴姐张周南他们一样,无论怎样的生活方式,都能过得妥帖?   琴姐依然蹙着眉,那是一个广告设计,出了点小卡子,让她一筹莫展。我从来没接触过广告这个东西,但是我见过小岛整理过这方面的资料,我还一起帮忙的,我还记得小岛咬着笔尖琢磨着几个创意。于是我就把其中一个创意提了出来,没想到琴姐眼睛一亮,拍案叫绝。   琴姐说着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估计又是某一国的“我爱你”。   我说:“这不是我的点子,这是简安的。”我把情况反应了下。   琴姐说:“简安离开广告界真是可惜了,她的很多设计都是很优秀的。”   我的目光黯淡,我说:“可是她已经离开我很久了。”   琴姐看着我,说:“为什么你们那么年轻,眼神里却那么悲凉?我与简安也有过一面之缘,她的目光也是冷冽的厉害。”   我想着,张周南也是说过这样的话的。   我说:“难道我的眼神真的就这样悲凉吗?”   琴姐点点头,说:“丫头,别想那么多,人生很漫长,与其想着过去的伤害,还不如想想可能的幸福!”   琴姐说:“你看我,三十岁了还没有男人要,不照样过的潇洒!”   我琢磨着琴姐“潇洒”二字,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潇洒,是的,我们的心中有太多的纠结,自以为笑得云淡风轻走得风生水起,可到底,还是达不到潇洒这一境界。   琴姐忙完手中的事,说:“我们只是年纪大了,阅历多了,于是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在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我们指不定多纠结呢!”   琴姐望着窗外的云层,淡淡的说:“谁没青春年少过!”她的目光有了些深邃,我想着,或许她也想起了她曾经的那些故事。   我说:“琴姐,你有想过结婚吗?”   琴姐说:“我害怕婚姻!”   琴姐点燃一支烟,说:“我曾经差点结婚了,可结婚的前一晚我跑了。我躺在床上想,难道我就要这样定我的人生了?我还没玩够呢!我想着结婚后要每天洗衣做饭,有了小孩还要成天烦心,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着人管,我越想越害怕,然后我就逃了!”   说到这,琴姐笑了,我也笑了。我说:“去年我差点也结婚了,可我还没来得及逃,人家就先把我甩了逃了!”   琴姐“哈哈”笑,说:“那我还得恭喜你,你要现在就结婚将来肯定后悔死,你那样年轻呢!”   我笑着点点头,我说:“琴姐,那你逃婚后怎么样了?”   琴姐熄掉半截烟,目光有了些迷离。她说:“后来,后来大家成了朋友,很好的朋友,这不,他把你送我这来了。”   我有点错愕,我说:“你说的他,是张周南?”   琴姐点点头,说:“小元,其实老张挺好的。这么多年交情,我还真没看到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我想着琴姐可能是误会了,我说:“他只是我老板!”   “他要只是把你当员工就不会把你托到我手上了!”   我听着有些糊涂。我想起那天醉酒时张周南说的他的故事,这根本和琴姐说的对不上号了,但我没好问。   我又想起什么,问:“刚才说的要只是把我当员工就不会托您手上是什么意思?”   琴姐说:“你不知道吗,老张出了点麻烦,想着你可能会无辜受累,就把你转到这来了。他认识的那帮子人,能托的,还真没几个!”   我听着,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我说:“他出什么事了?”   琴姐说:“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好像有点麻烦!”   我吸了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张周南为什么会神情那么严肃,为什么没事让我跑到南京来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说:“那他让我给你的东西……”   琴姐说:“那就是一些广告设计方面的东西。”   琴姐的一个“就是”让我感到可笑,我想着我被蒙在鼓里这么久了,我有点哭笑不得。   我说:“琴姐,我想回去看看。张周南这么对我,我有点过意不去。”   琴姐说:“得了吧,你回去也是添乱。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那边事情过去了,他自然会叫你回去的。你放心吧,他会没事的。”   我想着也有道理,可是却是再难安心,我想起那时候法院的追查,现在张周南的关机,总觉得心乱糟糟的。   第二十四节:张周南的言外之意   张周南打我电话让我回去又是过了一个月的事情了。   我心里装满了问号,于是接到张周南电话后我就迫不及待的回去了。   当我坐在南京开往上海的列车上,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我意识到,我又回到了上海。南京所有的一切又奔赴到了昨天从而归回忆管辖,我已再无机会更改或者重来。   见着张周南的时候,张周南轻轻把我抱在怀。   张周南抱住我的那一刹那,我居然听到了心中的那辆火车,滚滚而来,一路的轰鸣。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我的颠沛流离,所以在张周南抱住我的那一刻,我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莫名沦陷。   我想我是那样贪恋着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却只是自己给自己取暖。可是恍惚的感觉转瞬即逝,我想起我不该让自己陷入再一次的复杂中,所以我不露痕迹的离开张周南怀抱,捋了捋头发,我说:“张老您什么时候也学会西方礼节啦,咱可是纯粹的中国人!”   张周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然后又叹了口气,道:“这才过去两个月,我怎么就感觉到沧海桑田了。”   我听着有些伤感,我想要不是这两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他也不至于发出这样的感慨,也不至于在见我的时候,像生死相见时般给我拥抱。所以我说:“猫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张周南稳稳的开着车,也不说话,沉默了片刻,才说了一个浑然不搭界的话题,他说:“晚饭到我家吃吧。”   我看着外边路牌就是朝着他家方向的,我说:“我还有选择余地吗?”   晚饭在张周南家吃的。我想着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笑了。我说:“猫儿,想当初我还把你当一职业色狼的!”   张周南笑着,说:“那还谢谢您了,没夸我是职业色魔!”   “这社会,色狼都职业了,幸好不是你当政,不然这社会就彻底动荡了!”张周南嘟囔着,围着围裙下厨房去了。我就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看电视。   张周南在厨房忙活,时不时的问我饿不饿。   我看着他像个居家男人一样,全然放下了商人精明的算计。我想着或许他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妻子贤惠,儿子调皮而又乖顺。白天他在外面打拼,晚上就与妻儿过幸福小日子。   在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我想我是否也渴望着这样的生活,一个自己的家,一个爱我的男人,在厨房里为我做晚饭,然后问我饿不饿……我感觉是那么美好,却又那么遥远。   我是确实饥肠辘辘了,啃个苹果也只是让胃里堵塞的更空落,所以见着张周南把菜端上来我就迫不及待的偷吃起来,还是用手握的,及其不道德。弄得张周南又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我眼见着他气急败坏的神情里有了那么些柔情。   等张周南最后一个菜上桌的时候我也吃了个半饱了,我嬉皮笑脸的说:“不好意思啊猫儿,在你面前丢人显眼了。”   张周南在我面前坐下,说:“难道你在南京时候你琴姐都不给你饭吃的?”   我一听就抓着柄了,我说:“张周南你有没有骗我过什么?”我的表情相当严肃。   张周南看着我眼里一副“我知道了全部真相”的意思,说:“你知道了。”   张周南说“你知道了”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有感叹或者疑问的语气,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后我想着张周南你是果真骗了我。我的脸拉了下来,我说:“张周南你什么意思,你骗我好玩么!”   张周南看着我严肃的表情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枉费我还满心唏嘘,想着你是那么凄惨,真浪费我感情!”说着我就笑了。   张周南说:“我要不骗你个忧伤的故事你能给我这么安静,你看你一喝酒就跟个从精神病逃出来的一个德行!”   我说:“那你和琴姐到底怎么回事?真的被人家逃婚了?”   张周南点点头,苦笑了下,“对,被逃了。其实我也没全骗你。”   我看着张周南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连忙摆手,我说:“别,您别说,我可不想知道。我这人很单纯,你们说什么我就信什么,被骗了都还在为了别人的悲惨而伤感!”   张周南说:“谁让你那么善良,不忽悠你忽悠谁!”   我说:“您老要说这话我可对您竖起一级戒备啦!你们道行深,咱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好一棍子打死!”   张周南“嘿嘿”笑笑,说:“说你善良你还真以为是杨白劳啦,就你那样,再过两年就成精了,整一黄世仁!”   我说:“貌似善良和杨白劳没血缘关系吧,你说我好欺压就直说,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含沙射影吧!”   张周南笑笑,没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他说:“小七,你愿意跟我离开上海吗?”   我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睛躲藏在深色眼镜里,看不出神情。我想着这个话他之前就说过了,可是为什么他一心想离开上海。   我说:“猫儿,你干吗一心想离开上海啊?”   “上海太乱了,复杂,找个安静的地方,过过小日子么就好了!”   我说:“猫儿,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急着逃难啊!”   “没什么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想着也是,如果琴姐说的没错,张周南是怕让我无辜受累才把我转到南京的,现在他让我回来,也就说明一切都过去了。可是我还是满心满脑的疑惑。   我说:“我总感觉心里不塌实。猫儿你要真有什么事,你让我知道,我怕的就是到最后才知道。那样太残忍了,就像小岛离开了,我才知道她对我是那么重要……”想起小岛,我的心里又荡漾起了一阵忧伤。   张周南沉默了一会,说:“我很羡慕你和简安有这么深的感情,你们的世界是那么单纯,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单纯下去。我的世界太复杂,所以我想带着你离开。小七,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没见着张周南这么柔情蜜意过,我的心有那么一丝悸动,我想着这样一个历经坎坷的男人跟我说着这番肺腑的话代表了什么。可是我望着他期待的眼神我又有了些慌乱,我想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很多?所以我只是极力掩盖我有些僵硬的表情,假装轻松的说:“又不是社会大动荡百姓大逃亡,你别这么煽情!”   我说:“上海多好一地啊,我大本营就在这!”   我说:“猫儿你要想着出去走走你就走吧,我都感觉你成天东奔西跑没个着落,你不觉着凄凉啊!”   我说:“我觉着琴姐挺好的,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那些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过好现在才是真的!”   张周南听出了我话里的躲闪,也不就这个说下去。然后我就想着我多么能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真的是怕了!   后来张周南又跟我说:“小七,你觉得你自己开个店怎么样?”   听着我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张周南继续说:“我那个公司出了点状况,估计暂时还不能上班,要不给你开个店。我投资你经营?”   我分析着这深层次的含义后摇了摇头,我说:“小时候我还真想着做一女强人的,前面堆着满满的文件,我就这样唰唰的签着。我还特别练习我的签名,整一龙飞凤舞,看着就欢喜。可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不得不卑微的低头啊,我想我这辈子就一无产阶级,受着资产阶级的盘剥!经营店对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我就一朽木,想着小富即安,温饱解决就安。所以,你好好解决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我的工作嘛,还是不会有多少问题的。”   我想我的反应是不出他意料的,他也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在送我到家的时候给了我一张卡,说是工资卡,密码是我生日。   说到生日,他又说:“下周一你没安排吧!”   我看着他,有些茫然,摇头说没有啊。   张周南一笑,说:“那下周一我来接你,一起吃个饭。”   我看着张周南的车消失在视线,琢磨着下周一是什么日子,然后猛然想起来,下周一是我生日,当然,也是张周南的生日!   第二十五节:张周南的哀伤   拎着简易行李上楼,空无一人的楼梯让我感到孤独。我想着当我推开门的一刹那会不会有惊喜,所以在门前我深深吸了口气。可是,到底还是跟我离开时候一个样子。   小岛,依然没回来。   房间多么空荡,我的世界,多么冷清!   洗完澡,蜷缩在沙发里,抱着靠枕,看着电视,抽一支烟。   电视里是皆大欢喜,我是孤苦伶仃,没想着换台,看着别人的热闹,也好过全部凄惨要好。   想起周默,掏出手机,翻出给我留下的号码,刚想按键,想着都快十一点了,可能已经睡着,于是编辑短信,说:“我回上海了。”   没想着周默不一会他就打电话过来了。我努力打起精神,我说:“你丫还健在?”   周默在电话里笑着说:“还没消灭你这个祸害我怎么能安然离开?”   我“呵呵”笑着,笑得有点怏。   周默听出了我的状态欠佳,询问。我说:“没什么,可能累了吧!”然后我又想了想,说:“周默我又失业了。”   我一说失业周默就在电话里又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又失恋了,不就失业嘛,你至于这么气息奄奄的!你要没工作我养你,养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不知怎么了,听到周默说“我养你”三个字的时候我居然被感动了,我想起《喜剧之王》里周星驰对着张柏芝喊“我养你啊”的画面,我想着没有爱情我至少还有这么一个铁哥们,我说:“那要是我一辈子找不到工作呢?”   “那我就一辈子养着你!只要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粥,只要有我一口汤,你就抱着水龙头自己喝去吧!”   听着周默这么一说我笑了,然后恢复了原先的精气神。我想着周默就有这能耐,总能让我觉得悲惨的时候感到美好。   周默说:“这个世界太悲伤,自己制造欢乐罢了。”   说下周一,其实也就后天。傍晚的时候张周南来接我,我本想着肯定又是一大帮人,谁知张周南却说今天就咱两个。我微微错愕,想起那天他的某些言外之意,有些不安。   晚饭是在一家原先我们来过的饭店。我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张周南给我讲解着西湖银鱼羹和太湖银鱼羹的差别。我说我粗人一人填饱就好不管精细。   我记得张周南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怎么感觉你总是那么无欲无求呢。”   我笑着说:“你想让我欲求什么呢。很多人追求大富大贵。可是我只要我的四季衣衫一日三餐。”   张周南说:“我见过很多人,却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说:“我很平凡。”   那时候还是今年年初,一转眼都是七月了。那时候失恋又失业,整个人烂成了一团泥,觉得自己一无价值,于是只渴求着最微薄却又是最宏大的愿望。而今又失业,最爱的小岛也离开,心里依然荒芜,但总好过当初的一蹶不振。我想着,这是不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张周南夹了块牛柳,说:“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愿望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衫,这过了半年,你的人生理想有没有上扬到一种高度?”   我笑着说:“我刚还想着这个事。”   “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张周南笑着跟我碰了个杯。   闲话正说着,一个电话呼入,是周默。周默说:“今天你生日吧,我刚下班,一起吃饭啊!”   我说:“我正和朋友吃着呢!”   张周南在边上说:“你朋友啊,你朋友就一起叫过来吧!”   我向周默转达了下,周默沉默了会,笑着说:“你玩吧,玩得开心点。”   张周南贼贼的笑,说:“男的吧!”   我说:“啊!”   张周南眨了眨眼,说:“男朋友?”   我看着张周南这幅表情抑制不住的笑。   张周南收起他的笑容,说:“你早过法定婚龄了,有个男朋友也不是天理难容!”   我瞥了他一眼,说:“得了吧您老,我还年轻呐!你看看你,都三张了,还不找个!”   张周南摸摸光秃秃的下巴,眯着眼睛笑,“我们这年纪,现在就想找个能过日子的!你就是属于那种过日子的,可惜你不愿意!”张周南说到这一副哀怨的表情。   我听着心一颤,我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所以干脆自己转移话题,我提高音量说:“猫儿,你骂我呢!过日子?”说女人属于过日子型的等于是夸演员是演技派!   张周南笑了笑,喝了口酒,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有了些恍惚。他说:“年轻真好啊!”   我眉一抬,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他电话响了。张周南接了电话,只说了个“喂”,然后就沉默着,直到挂断电话,空气里突然有些沉闷。我看着张周南脸色不对劲,便小心翼翼的询问,张周南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电话铃又响,这回是张周南的朋友知道今天他生日所以在一个娱乐城开了房间。张周南挂断电话,无可奈何的说:“难得清静会都不让,得,咱一老一少,走吧!”   我本不想去,但架不住张周南的邀请,他说:“这次见一面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呢!”我想起他上次说要离开上海的事,心生黯然,于是点头同意了。   那家娱乐城叫布拉格,离吃饭的地方不远。张周南喝了酒不好开车,于是说着走过去。   过红绿灯的时候,张周南不经意的从右侧走到左侧,拐弯车辆在他身边穿过。这一细节,我看得分明。   可是张周南如常,甚至不露痕迹到让我怀疑那是不是只是个偶然。可是我发现过马路的时候,他总是拉我半步,像是为我开路一样。   那一刻,我想起了蓝河。   那时候,蓝河总是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一条又一条喧闹的街。那时候,我说,如果哪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   他说,那就不要有如果。   蓝河说,七七,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看着路面自嘲的笑。那时候,多么年少,纯真到,不知花落多少。   张周南说,你在想事情。我惊讶于他的洞悉一切。他笑了,继续走路。我回想刚才,心想必然是刚才的表情有些失常。   在离布拉格一个拐角的地方,是酒吧一条街。现在是晚上,已经流光溢彩。张周南对我说:“你可知道,其实这条街,在午后,更有情调,它安静的像是异国他乡”   我说:“我从来不知道。”   张周南的脸上有种异于往常的沉默,似乎在想些什么。   进了布拉格,侍者和张周南打招呼。我看着酒吧里往来的女子,各个浓妆艳抹,露着光洁的脖颈,黑色丝袜,高跟鞋。一个个香艳。我看着过道墙面上自己的身影,牛仔裤,马尾辫,一副稚嫩的模样,不由又一阵自嘲。   我说:“猫儿,我总感觉我与这场合格格不入。”我的嘴角含笑,看不出怯场,只是自嘲。   张周南说:“你这样不挺好。”   包厢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对门而坐的卢为。于是我想到了小岛。卢为的身边坐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神色倨傲。我微笑,有点心寒。卢为看到我似乎有些尴尬,低下头,躲过了我的视线。   张周南似乎没料到卢为带着人来。那女人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张你是不欢迎我了?”   张周南摆摆手,说:“哪里哪里,弟妹大驾光临,我张某人荣幸之至啊!”   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个女人,便是卢为的妻子,江素生的表妹,那个煽了小岛一巴掌的人!   我的心里发堵,但我心里发堵毫不影响场面的热闹。我看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笑着、闹着、唱着、跳着、喝着,感到无比的烦闷。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笑容,可是你看不清那些笑容到底几分发自肺腑。他们说的话,换着不同的调子,扯着不同的段子,可是你不知道哪些是真心真意。   我想起南京时候琴姐说,张周南身边能托付的朋友确实没几个,而现在,满屋的人,你能知道哪些是酒肉朋友,哪些是逢场作戏,哪些不过是为了打发自己的寂寞时光而凑到一起?   我看着张周南与人大笑的表情底下那丝寂寥,心想,有多少人注意到了?   张周南被灌得太猛,有点站不稳,于是跌坐在沙发里。他向大伙讨饶,人们便把矛头指向我,张周南替我挡了。后来卢为说了几句话,大家便不再攻击张周南自己寻乐去了。   张周南开始唱歌,是一首老歌。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经已改变   当沧海都已成桑田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   陪着我渡过长夜   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   岁月改变青春的脸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   细数昨日的缠绵   ……   张周南的声音低沉,唱的缓慢,甚至有点跟不上节奏。我听着,有些伤感。因为我记得,这首歌,小岛常常吟唱。也是这样慢了半拍的调子。   那时候我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她说,我会泪流不止!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哭吗?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想我吗?   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了,你会来找我吗?“   这三个问题,潦草的写在小岛遗留下的书上。我不知道小岛写下这三个问句时候的心情,是依然冷清而近乎冷漠的表情,还是绝望覆顶!   我有些难过。而当我无意一瞥的时候,我看到了卢为失神的目光。我想着,这一刻,他是否也想起了小岛?   一首歌结束,张周南的表情哀伤。我很是怪异,好像从某一时开始张周南就有些不对劲。我回忆起那个电话,那个他只“喂”一声的电话。   我凑过去,小声说:“猫儿,你没事吧!”   张周南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摇摇头,笑着说没事,他说:“你知道我酒量的!”   我说:“我是说你心里有什么事儿!”   张周南一怔,睁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喧嚣的众人,突然低声说:“咱走吧!”   我一愣,他一笑,对着众人抱歉说了几句,然后拉着我走了,我只听着身后一阵笑,便被拉出了门外。我狠狠拍了张周南一掌,骂道:“张周南,你毁我清白!”   张周南的离开的借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二十六节:那些关于他们的青春   我曾见过热情又矫情使劲灌我酒的张周南,曾见过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憨态可掬的张周南,曾见过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应付自如的张周南,曾见过一副拜金主义腔调精明的的张周南,曾见过被我折腾的气急败坏无言以对的张周南,曾见过回忆起某些往事失神的张周南,却从没见过说着那些往事满目哀伤的张周南。   我记得以往,当我说着我的过往的时候,张周南总是耐心听着,然后以他的阅历为我疏导,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可是每当我问起他的过去的时候,他总是讳莫如深的样子。我知道张周南的背后,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那些故事,很可能就是让他至今未曾娶妻的原因,可是他不说,我也不再问。   后来那天醉酒,张周南为了安抚我,跟我说了一个故事,故事很现实,所以很沉重,他说的认真,我就当真信以为真,直到我来到南京,见到琴姐,才发现双方的说辞有着巨大的出入。   小岛冷静漠然的背后,有着少年不幸所托非人的辛酸;微微的幸福背后,有着暴力伤痕的阴影;就连周默,也只是用笑容驱赶悲伤用歌声驱赶失落,所以我相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   那天夜里,酒意未退的张周南,坐在繁华街道的长椅上,看着一双双高跟鞋从眼前晃过,眯着眼,许久不说话。很久过后,才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你说你很喜欢那个叫蓝河的人,念念不忘了好几年,可是现在,你能回想起他的样子吗?”   我停下了拨饮料瓶包装的手,微怔的望着他。张周南表情哀伤到淡然,目视前方,却不知道视线落在了哪里。我思考着这个问题,想起了那个白衣布裤的少年,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张面孔,只是一双忧伤的眼被放大、定格。   张周南没有等我回答,缓缓说道:“我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   “琴姐?”我轻轻问。   张周南摇摇头,说:“她叫许梨。”   对于这么全然陌生的名字我有了一瞬的茫然,但一闪而逝,因为张周南并没有给我太多茫然的时间,他开始缓缓回忆起十三年前的北方,回忆起一个叫许梨的女人的出现。   十三年前,在呼和浩特的秋天,张周南遇到了穿的极为单薄的许梨。她在一家便利店当着收银,有着南方人的娇小,微笑的时候像秋天凋落的树叶般。素颜,却又十指鲜红,凛冽。她的眼睛很美,眼神却像是蒙了层锈,失去了光泽。   她说谢谢,在那个地方治安混乱的夜晚,为着张周南的英雄救美的拙劣的剧情。   张周南送她回家,方知是自己所住地方对面的简陋居民区。房屋年久失修,家具简陋至无,一扇门,不停吱呀作响。   许梨的眼里没有贫穷的羞愧,只是淡漠,甚至随遇而安的自然。   她给他倒水,没有茶杯,只有吃饭的碗。后来的接触让他意识到,她远远超出他想象的窘迫。   后来下雨,张周南借她伞离去,再找她还伞时,那已拆迁。他不知道她去哪了,于是拿着伞,有些失落。   三个月后张周南遇到她,在便利店。他们都有意外的惊喜。他看到她新居,然后不露痕迹的说服她搬到了他住的地方。   ……   许是这段往事太过久远,张周南回忆的很谨慎,他似乎想穿越对面层层叠叠的建筑物,一路望向十年前北方的呼和浩特,可是阻碍太多,于是他只能颓然低下头。   我看着他低下的头,觉得往日举重若轻一片泰然的张周南似乎有了一种暮色,那种暮色里写着三分无奈七分沉重。   “我试图接近她,她感觉到后避之不及。她说她是铁石心肠。我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说她不相信爱情,爱情让她不安。我说我们可以结婚,我给你家,给你安定。听到这句话,她哭了。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然后发现,她已经不是……我惊讶的看着她,她满脸慌张,然后恢复了淡漠,她穿好衣服,离开了我的床。”说到这里,张周南轻轻笑了声,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我却仿佛看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在对面的墙壁上从上至下,决绝的裂开。我意识到,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了后来并不美满的局面,虽然我还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有什么呢,到底是那个时候年少无知。我虽然拦下了她,可到底在心里埋了根刺。”   张周南的声音在闷热的空气里显得清冷,他说着那些后来,以一种静若止水的姿态。   我在脑海里整理着这些信息,想着青春年少时的张周南在呼和浩特遇到了一个孤身一人从南方到来的许梨,许梨贫困、潦倒,却依然目光凛冽,坚强过活。张周南追的执着,打动了那个叫许梨的女人,然后发生关系,然后张周南失望于许梨的不是完璧之身。许梨离开,张周南留下了她,却到底在心上扎了根刺。后来,他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后来,她看到街头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后来,她彻底在呼和浩特这个城市消失。后来,他回到南方。后来,他未娶至现在。   这个故事,没有跌宕起伏,似乎,也没有太浓烈的情感。所以我很疑惑,为什么张周南会整整惦记了十三年。然而张周南抛出了一句话,他说:“她走的时候,怀了身孕啊!”张周南的表情无比自责。   许梨走了,不留只言片语,不带走张周南的任何东西,除了,那个也属于张周南的孩子。若不是遗落在床底的那张化验单,恐怕张周南永远都不会知道。许梨走得太决绝,所以,张周南开始慌乱。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经已改变,当沧海都已成桑田,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这首歌,她常常吟唱。我真想一切可以重来,我真想我是那个在最后依然在她身边的人,可是,她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四处找她,甚至找到了她的家乡,可是,再也找不到!”   四处寻找,而不得。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我的小岛。只是小岛隐忍,那个叫许梨的女子太决绝!   “在她的家乡,通过她的堂妹,我也知道了当年她孤身一人从南方来到呼和浩特的原因……”   在张周南的回忆里,我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南方的那座小城,仿佛看到了那个叫许梨的女子,站在水桥边,沉静而孤独的身影。   许梨四岁,遭母亲遗弃,父亲另取,从此过着凄苦的生活。人们常常看到水桥边的许梨,淘米洗衣,无论温热还是寒凉。她厚重的头发编成一个辫子,在淘米洗衣的时候垂下来,无比的婉约。   许梨七岁,后母赌输钱,让许梨把头发卖给在乡下四处游走收头发的假发贩子。许梨不肯,拿起剪子一寸一寸把头发剪碎。她的目光冷冽,就算在随即而来的皮肉之苦中,她都只是仰着头,不肯掉一滴眼泪。许梨的决绝初现。   许梨不肯剪那头长发,是因为许梨的母亲在走之前总是细细的梳理着,那一头母亲梳理过的头发也是许梨留存的唯一与母亲有关的东西。   其实许梨是那样的女子,看似沉默,却是有着自己的固执。她坚守着自己的一丝领地,播撒耕种,与别人毫无关系,从不想着开拓,却也不允许别人侵略践踏。倘若有人冒犯,她必是耗尽全身气血与之周旋,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对于爱情,也是这样。   许梨十七岁那年,遇到了林静成。林静成追许梨追的狂热。许梨说,你若从桥上跳下去,我就同意。桥下的那条河,是长江入口处的河流,更是雨季,可是林静成丝毫没有犹豫的跳了下去。   许梨开始了那段青涩的恋情,为了爱,她付出了一切。   这个单纯的女孩,天真的以为,牵着彼此的手,就是永永远远,直到天荒,直到地老,不会改变。可惜林静成毕业,去了南方一所大学,不到半年,说已有新欢,前尘往事,悉数切断。   那个时候,许梨正在面临辍学困境。许梨的父亲出了工伤事故,后母碎碎言语,于是一句经济上无法支撑,便葬送许梨极有可能的大好前程。许梨是哭闹的,可到底无可奈何,又从南方传来噩耗,于是万念俱灰。   后母诧异许梨一下子的顺从,她安静待家,不哭不闹,只是沉默的让人慌张。   从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许梨坐在缝纫机边,踩着马达,做着很多那里妇女赋闲在家时的活计。她的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绒毛,空气里也是密布,吸进鼻腔,是刺痒的窒息。   她弯着腰,低着头,听着马达声响不停。   彼时许梨十八岁,如花的年纪,成绩那么骄人,似乎一切刚刚开始,可又似乎,就这样要结束了。   然后,许梨瞎了。   后母给她接很多活,日夜赶工,先是一日日视线模糊,可到底没人在意,于是有一天,什么都看不见了。   许梨的眼睛,除了日夜劳作,还有可能,她的眼睛,是哭瞎的。   许梨休养了半年,眼睛得以好转。后母开始给她张罗婚事。   是一个平常男子。第一次上门那一天,在场所有人都显得喜气洋洋,唯有许梨,沉默的拒人千里。   许梨听着异乡女人和男方谈着聘金事宜,将一堆瓜子仁不知味的嚼着。   只是没过几天,许梨走了。拿走了几百块钱,几件衣服,和身份证,从此下落不明。   ……   “她一路来到呼和浩特,然后让我遇到,却因为我的年轻不懂事,心灰意冷,再次离开!”张周南的声音在七月稍显闷热的空气里缥缈着,无限的哀伤。   “后来,再也没见到吗?”我轻轻问。   张周南叹了口气,“今天,许梨的小妹给我打来电话,说许梨回去了。结婚生子了。”   那一瞬间,我恍然大悟,为什么今天的张周南突然那么不对劲,原来如此!   十几年了,十几年的下落不明,十几年的牵挂,终于在这一天,落下了帷幕。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忽而我的灵光一现,张周南说许梨怀孕离开,那这个孩子?   张周南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摇摇头,说:“那个孩子很小。不是。也许那个孩子早就没有了。”   我有些伤感,一个女人孤苦伶仃,要去生下并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很不容易吧!我突然间很想知道这个女子在过去的这么些年到底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爱她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张周南抚着手,低声说:“不知道啊!”   “我曾给你讲过那个关于坐台小姐的故事,那是我朋友的故事。这么些年,身边有很多女人,却无非都是看着我的钱。后来认识文琴,说着结婚,她逃了,我也不失落。然后我突然间发现,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过活。”张周南笑了笑,却是说不出的寡淡,他呼出一口气,继续说,“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一过也就去了半生。我曾问自己,是否还想着她,是否还爱着那个叫许梨的女人,我有时觉得我还惦记着,有时又觉得不是。”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模糊很多情感,也可以清晰很多记忆。它每时每刻都改变着一个人,谁都说不清下一刻的思想是否和上一秒的意识相同。就像你,以为念念不忘着你的蓝河,可谁知道,如果你们在一起,是否真的会快乐?如果此刻他站在你面前,你是否还坚决的以为你还爱着!”   “十三年了,一下,就十三年了!”张周南站起身,慢慢的向街角走去。   我看着渐渐走远的张周南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么陌生。抬头看,月如钩,在高而密的建筑群里,显得那么渺小而落寞。   第二十七节:夏夜里的一场闹剧   也许是这段往事埋藏在心间太久,渐渐连结了血肉,如今突然这么一扯,顿时血肉模糊。是疼痛,还是轻松,我无法体会张周南的感觉。   张周南等了十几年,等到了一段故事的结束,我想,这是不是就叫作执念?   然而他已经无法说出他是否还爱着那个叫许梨的女人,也许一开始的那些年,他是因为内疚因为自责,可是后来呢,会不会因为习惯了一个人才一个人?   琴姐说,这么些年没见过张周南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我不以为意,直到后来回到上海,在他的或明或暗的言行里感受到了些蛛丝马迹,可是我依然装糊涂,然后嬉笑着表明我的立场。   因为卢为和小岛的事,我对张周南有过警惕和敌意,后来他顾念我的处境将我送到南京,让我暂且放下了那层心思。一直以来我都把张周南当作一个好男人,虽然他的表情多样化,但并不妨碍我将他视为兄长视为朋友,但如此之外,并无其他感情。   我并不认为张周南对我有太深的感情,他今晚能对我说出这么一段往事,我相信,他是把我当成了朋友。他想带我离开上海,他对我的那些关照,也许是因为,他热闹的背后很孤独,所以对我比较亲近,至少,我和他之间没有利益冲突,至少,我很可靠,很有趣。   可靠,有趣,这都是张周南对我的形容词!   我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这个繁华之都的夜晚,看着高架下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的灯光,有些迷茫。我突然间觉得在这个城市没了归属感,至少,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着。   掏出手机,没有任何消息,我本以为小岛会出现,可是看来她不愿再有牵挂。我叹了口气。今天我生日,除了张周南,除了周默,似乎所有人都不记得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   我对着窗外并不黑暗的夜空挤出一丝笑容,告诉自己,要坚强!   已是夜里十一点,小区里一片安静,偶尔有几个行人,或是晚归的上班族,或是游玩归来的小情人。走到自己居住的那个楼层,发现楼下停着一辆车,车上坐着一个人,车内灯光忽明忽暗,怪异的很。我的视线扫过,摇摇头,想着估计是等人等无聊了。   快走几步开门上楼,正输着密码,却听到那车门开了,下意识的一回头,呆住了。   张周南说,你说你很喜欢那个叫蓝河的人,念念不忘了好几年,可是现在,你能回想起他的样子吗?   张周南又说,就像你,以为念念不忘着你的蓝河,可谁知道,如果你们在一起,是否真的会快乐?如果此刻他站在你面前,你是否还坚决的以为你还爱着!   张周南说第二句话,是在半个小时前,半个小时后,那个我以为念念不忘的蓝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不清晰他的样子,但是他站在我面前,哪怕光线黯淡,哪怕时光颠覆了我们的形象,我却也知道,那就是蓝河!   然而,我无法坚决的以为我还爱着,我只是心一颤,有了慌乱。   蓝河的手上是一个小礼盒,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笑着说:“生日快乐。”他的笑容,虚假的痕迹太明显。   我笑了笑,说:“谢谢。”同样虚假。   一阵沉默。   五年了。   五年后第一次见面,在天诺王朝的门口,除了错愕,还是错愕,然后被张周南打扰,然后只做不识的离开。   五年后的第二次见面,在蓝田的生日宴上,各种哀伤、各种悲凉,最后在我借酒佯狂下各自道别。我最后一句话是——你们一对对早点把婚事办了到时候咱再痛快的喝!   五年后的第三次见面,在小区的门口,在我生日的这天,一切,都没开始上演!   他还记得我的生日,还特特跑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等了多久。但是我知道我不能问不能提,不能让心底那些封存的情绪得到土壤然后生长,我不敢验证那块土壤是贫瘠还是肥沃,我怕哪怕是一块沙漠,那些情绪都能死命的疯长,然后,无法控制。我想我之前已经选择了一种云淡风轻的忘怀,那么无论我的演技是糟糕还是精湛,我都要演下去!   我收拾起心里的情绪,扯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笑脸,回复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元小七,我说:“怎么,知道我老人家大寿还带礼物上门了?多不好意思啊!”   蓝河笑得轻声,望着我,说:“你还和原来一样。”说着把礼盒递给我,我在“要”与“不要”间犹豫了了一会,蓝田似是看出我的心事,淡淡的说:“这个本来就是你的。”   我一愣,接过,打开,一个玉镯。抬起头,望着他不辨悲喜的面孔,有些茫然。   “那年你生日,早早准备好了,后来没机会给你。”蓝河解释说。   是了,那年我生日,蓝河说我给你买好了礼物,可是生日还没过,就传来了唐月在西安割腕的消息,然后,蓝河就走了,再没回来。那年的生日,小岛给我点燃蜡烛,周默给我唱着生日歌,我却一个人笑着流泪。   那时候,我想着,我失去了我的蓝河!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住内心渐渐汹涌的波涛。我暗想自己是个武林高手,以我全部的真气抵御外来的攻击,然后,内伤!   我阖上盖子,递还,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的手伸着,他的手垂着,僵持着。   无奈之下,我只好说:“你该知道我,我坚持的,改不了!”就像我当年坚持不下楼一样,就像我坚持与你割裂一样。   我低着头,没看到蓝河眼神的黯淡,但看到他终于接过了礼盒,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蓝河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没有让他上楼的意思,两个人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暧昧而怪异。我突然想起上次唐月来说的蓝河的放纵,想要询问,一想不妥,硬生生咽了下去,然而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在别人的眼里就落了痕迹,我看着蓝河期待的眼神一阵懊恼,然后决定算了,还是沉默吧!   沉默的并不长,蓝河说话了。“上次唐月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我没想到蓝河说起这件事。   “她回来告诉我的。”   我点点头,说:“她没打扰我,我们聊得挺愉快的。”   蓝河冷笑了下,让我吃惊。他的那声冷笑带着不屑、鄙夷和刻薄。我想着在我记忆里的蓝河从来温文尔雅,如何有着这副表情!   我转过视线,看着一辆车开进车库,淡淡说:“其实她也挺可怜的,既然你们在一起,你该好好对她。”   “可怜?”蓝河小声说着,“她就是个疯子!”声音小但尖锐,似怨毒的咒骂,似无奈的陈述。   我蹙蹙眉,觉得此时的蓝河如此陌生。“我看得出来,她真的挺爱你的,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做的不好,你是个男人,对她体贴一点总会好的……”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蓝河一阵低沉而悲凉的笑声打断,我看着他抬着头苦笑,心里一阵触动。   “她是个疯子!”蓝河又说了一遍,“她太会演戏了,在你面前哭了吧,很楚楚可怜吧,你也心软了吧!可你知道她回家后什么样子?她笑,嘲笑,讥笑,说蓝河,你死心吧,元小七已经不爱你了,她说你们已经不可能了!没完没了的咒骂,无穷无尽的纠缠!她只是要让你心软,让你同情她,这个招数她都用滥了!”   我目瞪口呆。   蓝河又笑,“她只要确定你再不会和我有关系。这么多年,只要我身边有女人出现,她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演一出苦情戏!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她已经疯了,逼得我都要疯了!”蓝河脸上尽是痛苦疲倦的神色。   我想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她是那么孱弱,那么无助,难道一切真的是在演戏吗?那她当年在西安哭闹割腕,也是在演戏吗?我的心里一片空茫。   我相信蓝河,相信他的痛苦疲倦,可是我无法认定他的话,至少,唐月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她爱蓝河!   “既然她那么多疑,那你就不要再和别的女人有瓜葛了。她说你常在外面放纵,衣服上有口红印……”我不再多说,因为我看到蓝河脸色微变,虽然细微,但至少让我明确这确实是事实。   唐月敏感,无理取闹,蓝河厌倦,消极应对,在外寻欢,于是唐月更加疯狂……就这样,恶性循环着。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你们在一起了,就好好的在一起。女人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她变成这样,你也有责任的。”   我目光灼灼的说完这些话,心烦意乱着。   蓝河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无助和哀伤。然后上前一步,抱住我,说:“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是你们把我推到她身边,从来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蓝河的话在耳边响着,一字字,如一记记响雷,震得我全身麻木内心冰凉。内心冰凉后,生生裂开一道缝,露出那些过往记忆的尸骸!   是的,在那段青春年少的时光里,我和蓝河相亲相爱,准备着执手百年,我不管不顾的表达着我对蓝河满满的爱意,我想着一辈子就一辈子!然而这份不管不顾在唐月出现后被我逆势收回,蓝河坚持,我犹豫,直到唐月割腕,我落荒而逃。我以为唐月爱得深沉,我以为我伟大而悲伤的成全可以换得一处美满,我不顾着蓝河的苦等,坚决的阻隔了所有的期待!我想着时光过去他们总会很好,而我再难过,也总会有痊愈的那一天!   是的,蓝河从来没有作出选择,他只是因为家庭的压力我的拱手相让而无可奈何的接受!我曾哀怨过蓝河的懦弱犹豫,曾自怜过自己没人要的遗弃,可从来没有在意过,蓝河的感觉!   这一刻,我觉得一切是那么的可笑,然而未等我笑出来,我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开。   一巴掌,狠狠的挥在脸上,干脆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   我捂着脸,看着满脸扭曲的唐月。然后又一声响亮的耳光,唐月的嘴角被打出了血。我惊愕的看着面目阴沉的蓝河,然后再看着唐月,想着不知道唐月会不会歇斯底里的发疯。   唐月没有动静,只是擦去嘴角的血丝,盯着蓝河,轻轻笑,轻声说:“怎么,心疼了?”她的笑纯真无邪,却在这样的场合下,莫名让人心颤。   “你跟踪我?”蓝河的声音冒出了火。   唐月依然笑,笑出了声,“你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我就像个傻子一样陪着你等了两个小时!”她突然凑过脸,说:“你不是说你不会再找她的么?”她的视线又转向我,却是无比的阴狠,“你不是说你们没可能了么?”   唐月收回身子,收起笑容,目光成冰点,嘶声吼道:“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唐月怨毒的吼声在这个夜里放的无限大,我看着她向我扑来,看着蓝河拦住,看着两个人开始厮打、开始谩骂,我就这么看着,耳边“骗子”两字不停回响。   蓝河说:“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精神病!”   唐月哭着说:“我疯也是为了你!”   唐月说:“元小七,你这个不要脸的,你有男朋友了还抢人家老公!”   唐月说:“姓蓝的,你不得好死!”   ……   我听着这些咒骂,看着两人混乱的纠缠,觉得好疲惫。   我想这样的场面,在他们两人之间,该是熟悉的桥段了吧,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在我面前上演。唐月确实疯了,她的脸扭曲的可怕,鼻涕眼泪一把,声音喊哑了,却不知停歇的在被蓝河制住的手里挣扎。   她跟踪蓝河,陪他一起等着,等到蓝河抱我入怀,然后控制不住上来。   是了,那个怀抱,是这场混乱的导火索,点燃,瞬间烧的人体无完肤!   我该立刻躲开那个怀抱的,可是那一刻,我沉沦了。到底,还是有我的原因啊!   蓝河将唐月推进车里,回头,说:“看到了吧!”他的嘴角带着笑,笑得绝望。   我看着他的车拐个弯不见,低头看到在扭打中摔落在地上的玉镯,捡了起来,没有碎,却裂开了一道缝。准备上楼,那些窗户亮着的灯一个个熄了。   这个夜晚,上演了一场扰人清梦的戏码!   看到了吧?看到了,我看到了,看到了绝望的纠缠,看到了难以愈合的破裂,看得,我也怕了!   第二十八节:同居第一夜   夏天有了秋的凉。   身边了人都变换了模样。   这边悲欢。那边炎凉。换了地方。   自从那晚后我又落寞了一阵,窝在家里上网,更多的时候事看电视。连续剧或者一场场赛事。   打过电话给微微,微微说她在十字绣。   我记得那时我和严家明谈婚论嫁的时候,微微说你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个大幅的,我说那最起码在店面上的价值是一千以上的。我说你就绣个简简单单却喜气洋洋的大红“福”字。那时我想着我是多么的俗不可耐,现在我却想着我当时怎么就没说绣个喜气洋洋的大红“喜”字。或许就是已预料到,这个喜气洋洋的“喜”,又是从何而来?   但凡那些美好,也总是多多于少的破碎,还等不及最后的触碰,就是乌有。   微微说你无聊也可以绣绣打发时间。我慌忙摇头说我可没那耐心。   绣,定是情针意线,要么绣出缠绵悱恻,要么就是肝肠寸断。如果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愿意僵持着绣出我的锦绣山河我的花好月圆,可是,我还有多少时间?   我想我又成了个待业青年,并且不以为意的将这个待业青年的状态维持了十天。周默每天打电话来慰问,也一起吃过饭,每每与周默在一起我尚且感到人生还有点美好,但到底相隔有些距离,他也忙着上班,于是我不得不控制下与他厮混的念头。   我记得那天见面,周默拍着我的头,说:“我发现你怎么这么消极了,以前你的趾高气昂你的雄心壮志呢!”   在周默的这句话下,我觉得我是该整装待发该努力实现自我价值!   在夏海那上班是走了后门,在张周南那上班也是一时求个安定,如今我年纪一日日大了,总该自力更生!所以我谢绝了张周南想着托他朋友给我找工作的好意,我说我想靠自己。   我开始很矫情的溜达在人才市场,然后当真跑去面了几个试,但是事实证明我的综合气质就符合了“失败”俩字。   心里有些沮丧,但也到底不像原来那样自我纠结。想着工作总会有的,时机未到而已。   “我总是想着总会柳暗花明,总会否极泰来的。”小岛这么告诉我。   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等等等等,可是我也没见着有大任降在我身上,但劳饿苦却一样一样接踵而至——在人满为患的公交车上,在关门的那一刻,我的脚生生的被压在了自动门里。我一阵惊呼,疼痛的说不出话来。乘客见着赶紧让司机开门,我是痛的再没站立的力气,我慌忙下车,痛的眼泪直往下掉。   找了个地方,脱下鞋子,发现鞋子没坏,袜子却被挤压坏了一个洞,脚背上破了皮出了血肿了老高。我心想这门内功很深厚。   我是痛的再不能走路,正巧周默打电话来询问我面试的结果,听到我的哭音询问着。我说:“周默,我老人家挂了,你快来救驾吧!”   见着周默的时候我的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是疼的,是无助的,是委屈的,是矫情的。周默哄了我半天,我反而哭得更惨烈。周默把我送到医院,轻微骨折,我看着我的脚上绑了石膏,我抽了一下鼻子,我说:“周默我发现我现在特悲壮。”   周默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说:“周老同志,您这话已经说了十几遍了。”   周默送我回家,我说你背我上楼,他就当真被我上楼。我说我要吃苹果,他就当真给我削苹果。我说我要尿尿,周默当真把我扶到卫生间。然后我终于破涕为笑,并且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周默你也有今天!   周默见着我眼睛红红的却又笑得邪邪的样子,气急败坏的说:“我上辈子肯定欠你很多钱!”   我想着我对张周南也说过这个话,我就想我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地主,跟着一大帮奴隶,然后跟我借了无数的银子跑到这辈子来还!   周默说要走,我跟个小孩似的装着可怜巴巴的说你留下来陪我。   周默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我眼一翻,说:“得了吧,你你要走了谁来伺候我!”   我亲爱的周默显然是对我无计可施,我说:“你要现在有小媳妇你就回去,你要是没有,那就乖乖留下来伺候我。”于是周默留了下来,在我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   吃过饭,漱洗完毕,准备睡觉,当然,他睡客厅我睡床。脚上有点疼,又因为想着有一天我居然和周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觉得世事无常,所以一时半会睡不着。睡不着,当然要找人聊天,平日里只我一个孤家寡人,如今周默在,当然要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   我说:“周默,你睡没?”   周默回了个:“沙发太短睡不舒坦!”   我笑着说:“你可以睡地上,地上宽敞!”   周默说:“按照言情小说路线你该让我跟你睡一张床,如果是婉约派呢,中间摆一碗水以示清白!如果是豪放派呢,那就是……”周默卖了个关子,我笑得贼,周默咳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是豪放派呢,那就是中间放一把刀!”说完自己先笑了。   又说笑了几句,扯到了感情上来,我想起周默深圳那个姑娘,便好奇的问:“周默,说说你那个姑娘!”   “哪个?”周默问的很无耻。   我笑着说:“你还有几个?当然是深圳那个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生辰八字……”   “得得得,不是早分了嘛!”   “都不联系啦?”   “嗯。”   “听声音是挺不错的姑娘啊!”   “嗯。”   “你把人家甩了还是人家把你甩了?”   “嗯。”   “周默是猪头吧?”   “嗯。”   我为我的奸计得逞而笑,笑了两声发觉周默没反应,于是觉得这还真挺没意思的。于是我转移话题。   我说周默啊现在我可完了我现在都成小姐了。我说:“现在人家都叫我元小姐了,还有叫我阿姨的还是个中学生叫的我郁闷啊!”   周默“嘿嘿”笑,说:“你还以为自己是刚发芽的小树苗啊,麻雀都在你身上生出一窝小麻雀了。”   我说:“是啊,我们都老了。那些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似乎还在眼前历历在目呢,可中间却参杂了多少年的时光啊!”   周默似乎也被我的话弄的有些伤感。   我说:“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呢?我想安安静静的读书了。做个读书文静的女孩,单纯的过我的二十年……”   安安静静,没有遇到那些人,没有遇到那些事,也就不会有现在心上满满的伤。那么到如今,也就能笑得无虑,阳光明媚。   我意识到周默许久没有说话。我说:“周默你被劫去西伯利亚卖臭鸭蛋去啦!”   周默应了一声。说:“你现在想安定了?”   我的思想在黑夜里定格在“安定”这个字眼上,心里一悸。我说:“我知道自己安定不了啊!想当初和严家明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就凑合着安定了,可是敢情是老天想着不能这么便宜我了吧非得再把我折腾折腾!”   我说:“本以为遇到严家明会是我一路走来的终结,却不过还是无力承受。我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在荒芜的房间,在床上,一个人哭,哀悼我永远都得不到的简单幸福。多悲凉啊!”   我把“悲凉“二字拖了老长的音以此来证明我真的很悲凉,可是我感觉是那样矫情。我决定不再说这些事,我想着在之前我就坚决做棵坚韧不屈的小白杨。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我的脚还疼的厉害。我说周默你过来帮我揉揉!   周默从沙发上支起身,说:“你还真以为你是我大爷啦!”   我笑着说:“我可不介意!”   周默不理我。我有些气馁。我想起我在周默跟前总是能不设防备似的露出最简单的一面,或许用最傻这个词也可以。我可以跟个孩子似的,撒娇,耍赖,无所顾忌。我想着现在,恐怕也只有周默能让我简单快乐了。可是,毕竟都不是那时候的纯真年少了,周默,也总会有他的妻,有他值得关心爱护的人,到时候,他是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对我好了。我想着有些凄然。   总是会一个个离开的。   于是我又想起了小岛。我转过身,抱着左边的枕头,我努力嗅着上面小岛残余的味道,那个味道,叫做“想念”。   我说:“小岛,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去,我记得我做了个梦。梦中的时光,还是我们年少时。在梦里,遇到两个男孩,我接受了一个,然后另一个伤心离开时的模样在梦境里放大,并静止。他忧伤的表情让我心疼,然后我醒来,可是在梦里我清楚的看到了脸在醒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有过这种感觉。然后我想,这到底预示着什么?但是还没等我思考出答案我就又困顿的睡去。睡的连周默上班去了都不知道。   第二十九节:同居第二日   起床后感到肚子饿的直打鼓,于是扶着墙费力的走到厨房觅食,看见冰箱上贴了一张便写纸。有那么一瞬我的心暗流汹涌——这是我和我的小岛惯用的留言方式。   可是这次是周默留的。他说——我给你买了吃的放冰箱了,你自己热一下吃。乖!   周默的一个“乖”直袭我心。我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微笑,我想周默你什么时候这个柔情蜜意了。   看着电视,无聊的厉害。翻着电话簿,给几个好友发去短信。翻到小岛的时候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依然满怀希望拨打,只是结果依然。   微微给我回了短信,说今天没事,马上过来。于是我就看着电视等微微来。   微微也带来了大批粮食,我说我要多骨折几次我这就可以开粮仓了。   微微“呸呸”了两声,说:“你不要这样说话!”   微微这么一说又让我想起我年少时候的不恭。我说:“卓卓呢,我还以为你们一起来看望我呢。”   微微眉一蹙,说:“卓卓出海去了。”   我“哦”了一声,当年她和卓卓分隔两地然后彼此错失,现在卓卓几个几个月的在海上漂泊,我的微微,现在又该承受怎样的不安和思念。可是微微现在的目光是那么坚定,让我想起“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的山盟海誓。   可是我的微微到底还是善良的,我想她找了很多次的机会,又琢磨了很多次后才开了口,她说:“小七,你知道,夏海,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望着微微,她的目光又变得有了些犹疑。本性善良,能狠下心离开,但做不到绝情的不挂念。我们都是善良的人,都有着各自的怯懦,或者是心软。所以我说:“他会好的吧,都那么大人了,总该放开的。那时候夏海安慰我的时候就一直说‘失去爱,理论上我们一无所有,实际上,我们依然过得很好’,你看他多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我是宽慰着微微的。   微微说:“我还是内疚,有些事情,经历了和没经历是不一样的,毕竟这么多年了!”   我说:“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选择的,所以你担心没有用,既然已经选择就该勇敢面对。所有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不能反抗还不如享受!”   微微笑了笑,可是笑得那么忧伤,我的心又不忍了,我说:“微微你别担心了,要不我问一下严家明吧!”   然后我给严家明打电话。电话打到忙音依然无人接听,我想他是在忙,于是挂断了。没一会严家明就回了过来。   我说:“你要忙你先忙吧!”那时候,跟严家明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打电话的第一句也多半是这句话。   严家明说:“不忙。我在火车站。”   我有点疑惑,说:“你是接人还是去哪里?”   严家明说:“回家。”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我想起来那时候他是说着要走的,离开上海,回家,结婚,可是没想到,会是在今天,在我正好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让我知道。所以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机械的“哦”了一下。   然后我想起我打电话的目的,我说:“你知道夏海现在怎么样了?”   严家明说:“不知道,公司解散后就各奔东西了,说是回家了,但一直没有联系。”   我说:“好,我知道了”。   然后又浅浅的聊了几句,关于几点的车或者还回不回来这样的话题,最后发现两个人的言语是如此苍白,所以我说“路上小心”算是作为结束……   严家明说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点头,说保重。   严家明说再见。   然后各自沉默。   我想是他在等我先挂电话,我说你先挂吧。   他说你挂吧。   我笑了笑,最后说了声再见,然后挂断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严家明握着电话放在耳边听着里面“嘟嘟”盲音的画面。他的身边是离开与送别的人。我想着,今天他离开,谁会送他离开?   我想或许我应该前去送行,就当是个老朋友吧。可是想了想,对自己说算了。于是真的就算了。   转身,我对微微说夏海应该没事了回家了吧。   微微点点头,有了些放心。她说:“小七,谢谢你。”   我想她谢的是为了她我可以给严家明打电话,所以我摇摇头,说不用。   本来微微想等到周默回来再离开,后来接了个电话说突然有个活动一定要参加就百般不放心的走了。   微微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她说:“小七,我觉得周默挺好的。”   我想着微微是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急着想找个人照顾我,所以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和周默要开始六七年前就开始了哪来等到现在。   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我看着她下楼,对我挥手,然后转个楼梯,就看不到人影了。   微微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一跳一跳跑到阳台,给小岛的鱼喂食。   走的两个月把鱼托付给隔壁念中学的小朋友,一下子养那么瘦。   我想小岛你一个人在那是瘦了还是胖了。   等到七点过了,周默还是没有回来。就给他打电话,周默说在加班还要过一会。于是我继续无聊的看着连续剧。   我看着电视,将一袋袋零食拆开,我看着满满一桌,特有成就感。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我一倒闭上眼睛假装睡去。我听见钥匙插进锁里转动然后“卡擦”打开的清脆声音,我听见周默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但是我依然闭着眼睛装睡,然后准备在他不设防的时候狠狠吓他一跳。我听着脚步声靠近,还走得小心翼翼的,心里一阵发笑。   我正准备吓他,却只感觉到他俯下身子,抹开我遮住眼睛的刘海,然后轻轻的说:“小七,你就是一孩子!”   我的心有了颤动,为着周默的温存。为着这份温存我居然放下了吓他一跳的主意,我任由他将我抱起来,那么小心翼翼。于是我有了想哭的冲动,所以在他将我放到床上的那一刻我环住他的脖子。   我说周默你让我抱一下,我感觉悲伤。   周默吃了一惊,但我抱着他,他也就不动弹。   空气便在一瞬间停滞。我突然间感到那么安然。我感觉到了天荒地老,我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可是周默却极不配合的来了句:“我说,你还准备抱着我多久?”   我推开他,白了他一眼,说:“我刚还想着天荒地老的,一下子全被你破坏了!”   周默“嘿嘿”笑了笑,说:“要不咱在荒老一下!”   我说:“得了吧!把你一刀捅死了再来句对不起杀错人了可以不!”   我蛮横的说:“我饿了快给我做饭去!”我不知道我故作蛮横是不是在掩饰我内心情绪的小小波动。   我跳到厨房,倚着门栏,望着麻利操作的周默,我想起那时候我也是这样望着张周南的吧!   然后我就有了些小忧愁,我想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吸了一口气,周默的蛋炒饭就好了。   吃完饭我说我要去散步。我望着周默无可奈何的表情笑得及其淫荡的走出门。   八月中旬的这个夜晚,凉风徐徐,吹起我的裙摆。我一跳一跳走路,周默跟着,在我不稳的时候伸手扶住我。我看着楼下那片空地,想起不久前的那场闹剧,想对周默说些什么,可是想想还是算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我想起小时候玩的跳格子,我总是赢不过小岛。然后我说:“不知道小岛还好吗?我好想念她!”   我见周默不说话,回过头,正好撞上他在路灯下的失神。然后我发现今天周默有点心不在焉。   我跳到周默跟前,一踉跄,周默一把扶住我。   我说:“周默你今天怎么了?深圳没装到金子跑到这来沉默是金啊!”   周默笑了笑,扶着我继续往前走。走出小区门,拐个弯,便是别一番天地。古旧绵延的弄堂,刷成灰色的墙,房屋凌乱的交错,让人觉得拥挤,四处可见的孩童嬉笑着追逐着,一派天真浪漫。天突然下起了雨,我任由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发间,感受着一丝凉,周默却不让我这么矫情一回,拉着我躲进了屋檐。   我坐在檐下的石阶上,抱着膝盖,说:“我记得有一年,我和小岛出去玩,也是突然下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后淋成落汤鸡。”   我望着渐渐打湿了地面,幽幽的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周默沉吟了一会,呼出一口气,淡淡说:“小岛离开,对她来说,是一个解脱。这么多年,她过得那么辛苦。”   我点点头,满怀内疚,“我忽略的太多了。”   周默摇摇头,像是否定着我的后知后觉,又像是觉得我这样的内疚已经于事无补,我看着他肃然的表情,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我比你们都早认识简安。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我说我知道。“蓝田来的时候说起过。”小岛说,其实周默也挺不容易。当时我还感概周默也是个用笑容掩盖悲伤的人,也是个,隐忍的人。   周默没料到小岛跟我说过,叹了口气,继续说:“我比你们都早认识简安。很小时候,我们就认识。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简安就视我为陌路了。”我想那“很多事”,便是关于他们父母辈的爱恨纠缠了。   “她爸妈的葬礼,我偷偷跑去了。你不知道,她一滴泪都没有掉。她一个人跪在灵前,沉默着,表情那么绝望!”   一夜长大,我的小岛,曾经这么说!   “后来她寄住到了亲戚家,我就没再见到她,直到上了高中,在操场见到,才知道我们上了同一所学校。”周默似乎想起了那时的场面,有了些微的沉默,甚至,有了些微的哀伤。我以为他是对往事的哀悼,并没细想。   周默继续说:“那时候你总奇怪,为什么她对我总是那么冷淡,但我对她的冷淡只是笑着接受,而不像与你针锋相对,你奇怪,可是我明白。”   “我总想着能为她做点什么的,可是我发现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她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沉默至漠然!”   “只有你,只有在在你身上,她才会牵动起所有的情绪。她所有的欢颜,全是为着你!也因为你,她不介意我出现在你们之中。”周默与我总是贫着闹着,让我无比开心,所以小岛,放下了自己的感受,允许了他的存在。   “你永远不知道,她是多么关心你,你永远不知道,你对她有多重要!”   周默笑了笑,在路灯的晦暗下,周默的微笑格外凄凉。周默望着远方,目光有点深邃。他微微仰起的头,那个侧面,无比忧伤。   我的心里那么凄凉,却只能无奈的说:“我总是要到最后才知道”   周默说:“小七,你或许觉得你总是在最后才知道真相,你感到遗憾或者悲哀,感到造物弄人,可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感受?”   周默一针见血,我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用这么犀利的话说过我。   我说:“周默,难道我真的这么不堪?”   周默突然转过头,我望着他,他明亮的眼睛下有了浅浅纹痕。这个当年不羁大笑的男孩,眼里,有了无奈的模样。   我等待周默说些什么,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弯了,没有笑意的弯了,然后乱抚我的头发,我看得出来,他是欲语还休。   我执着的追问:“是不是我很不省心,让你们一个个为我担心为我操心?”   周默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说:“小七,逝去的,是永远逝去了。你不要再为着过去而伤怀。就像简安离开,那是她的解脱,你应该为她祝福,而不要牵肠挂肚,如果她知道,她只会不安宁,她是那么爱你。   而你自己,也该好好过活,不要总是在表面上装着你的坚强,你应该习惯孤独,敢于承担!逃避,解决不了什么!”   最后,周默语调无比清冷的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都离开了,你该怎么办?”   我一听这个话,心便没来由的慌乱了。我说:“周默,你要去哪里?”   周默笑了笑,说:“你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我可以很煽情的说,只要你一转身,你就可以找到我。直到你幸福!”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说:“周默,我会好好的。”   第三十节:险!   在周默陪伴我的日子里,我的脚伤渐渐好起来。我看着新长的肉,一道长长的疤,粉嫩,却痒的难耐。我知道我的伤已好,但依然假装一瘸一拐。我想我能行动自如的时候,周默也就走了。我是真害怕一个人面对孤零零的房间。   我和周默自那晚聊了些沉重的话题后就又回归到往日的嬉笑怒骂中去,然后各自没心没肺的笑。邻居又开始以为是俩口子然后说着祝福的话,我们都是异口同声否认。然后攻击对方说着自己一朵鲜花怎么会插在这堆牛粪上的话。   日子过得那样轻松,我也开始学着做饭,等着周默下班回来。我想我真像个小媳妇。想着曾经幻想过这样的场面,没想到却是和周默。虽然,无关爱情。   我开始为着季节的变更而翻箱倒柜收拾衣服,而严家明外套里的那枚戒指也掉落出来,引得一阵恍惚。然后我就问周默,我说你说严家明为什么要甩了我!   周默就是一副“我极其鄙视你的”表情。他说你不是很潇洒的离开么那你现在还耿耿于怀什么劲。然后我就作寻找模样,说这里有人吗这里没人吧没人和我说话吧!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说一些很煽情的话来调动周默伺候我的积极性。我说周默你现在照顾我就当是照顾你以后老婆生孕的事前练习,你看我多伟大给你当活标本。或者就说周默你要好好待我把我伺候好了我给你去找花姑娘。或者干脆气势磅礴的说:周默你就是我亲哥!   日子是那样的简单,却也是那样快乐。我知道一切都不会长久,可还是假象着结束的那天晚一点来。我想,我是自私的。   事情是怎么又开始变化的,或许是因为蓝田的到来。   我想说的是,人生就像连续剧,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上演的是什么。   蓝田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和周默正坐在沙发里看动画片,笑得不亦乐乎。   电话是蓝田的,但打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他说你朋友喝多了你来接一下吧!然后给我报了个酒吧名字。   周默说你腿不方便我去接吧。当时我还寒酸了周默一下,我说人家蓝田来了你看你积极的。   我想着可能需要钱,周默手头上又没那么多现金,于是就跟着周默一起下楼取钱。卡是张周南给我的工资卡,我一看,吓了一跳。五后面好几个零!我有点傻了,我说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有钱。   周默说你自己的卡你还不知道。然后我意识到可能是张周南打进去的。于是我说你先去接蓝田这个可能是朋友打在这里的。   周默走后我立马给张周南打去了电话。   五万块钱,怎么回事?   张周南的电话居然通了。我说:“张周南,我卡上五万块钱你打的?”我的口气很是生硬。   张周南说:“是啊,怎么了?”   张周南一副无所谓的口气让我火大,我说:“你现在在哪里?我找你有事!”我想着如果这五万块钱是一沓沓人民币我就可以一沓沓砸上去!   张周南说:“我现在在酒吧。”   我说:“好,你等着,我马上过来!”说着我拦了辆车就过去了。   我发了个短信给周默我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周默没有回。我想他或许正在忙着照顾蓝田。   见着张周南我劈头就是一句:“张周南你什么意思!你给我五万块你算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了!”   边上张周南的朋友笑着,说着:“这年头还有不爱钱的!”   又有说:“估计是动真的!”   我听着那些闲言碎语,意识到自己是被当作张周南的情妇了,我气愤极了。如果眼睛能杀人的话,那些人已经被我凌迟了一万遍一万遍!而这位张周南,肯定早已经被我的怒火化为灰烬!   张周南摆着手,让那些人不要开玩笑,然后拉着我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   张周南笑着说:“我当怎么回事呢,至于嘛你!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只是想让你以后一段日子有些保障!”   听到张周南这么说我就更确信我想的没错。我义愤填膺的说:“我把你当朋友!我也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或许我高攀不起!可你这样做让我感觉像个婊子,难道你们男人就喜欢这样,养着一个,用钱砸着,你觉得有意思吗!”   正当我慷慨激昂的时候,张周南脸色变了,他说快走,说着拉着我就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张周南拽着走了,然后我意识到后面跟来了好几个人。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又出什么事了,第二反应是我刚好的脚散裂似的疼,疼的我最后掉了眼泪。我说猫儿我脚骨折刚好。   后来张周南把我塞进车堆里,沉着脸说你别出来,然后自己跑开了。我吓的不敢动,大气不敢出一个。有人来把车子开走我吓个半死。   我想张周南是不是遭黑社会追杀啊他认识那么多黑社会人。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出去看看还是待这不动。我不敢出去,我怕连累他。   我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我离开上海去南京的夜晚,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我看着他离开,那时候我感到恐慌。而现在,我又像是回到了那个夜晚,我不知道张周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他还回不回来?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的跳跃,我却像是感觉到了几个世纪长。等到手机闪烁灯光显示张周南电话呼入的时候我手都颤抖了。   可是,打电话的不是张周南。只是一个捡到手机的人。我出去跟那个人拿回了手机,然后我就更加慌乱了,我想他要怎样才能把手机遗失了!   可是他手机丢失了,我就无法找到他了。我是该继续等在这里,等他回来,还是该怎样?   我是那样慌乱。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我翻看张周南通讯录,他的手机里有很多号码,但都只是代号,不知道具体名字,翻得快到底了才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号码。   这个号码,我在小岛手机上我见过。   我拨通了卢为的号码,我想他跟张周南那么熟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的。可是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我想今天怎么回事,手机都是别人再用!   我说:“卢为在吗?”   那个女人的语气有点警惕,她说:“你是谁?”我想起小岛说的那个江素生的表妹,卢为的老婆。   我想了想,我说:“我是张周南朋友,我找不到张周南所以问一下卢为。”   电话那头的女人哭了,她说:“卢为被抓了!”   我一听就懵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卢为被抓和张周南被人追有着必然联系,可是电话里的那个女人只是慌张的语无伦次。   挂了电话后我感觉非常茫然,我想我还是先回家,如果张周南安全,他至少知道我在哪里。   第三十一节:三人戏   我打了辆车回去。坐在车里的时候,电台上播放的是“橄榄树”,我想起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见到卢为的时候,他的车里就放着这一首歌。这才多长时间,怎么一下子,却是那么翻天覆地。   车子停在楼下,下了车,感觉脚上钻心的疼。听到有人喊我,才知道是车钱忘了付。说抱歉,然后嘲笑自己的失魂落魄。   蹒跚上楼。   然后我就想,这个世界当真是有那么些机缘凑巧的,它会在不经意间轰然入场,然后让你措手不及。   当我慢慢走上楼,然后在转角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周默与蓝田,相拥相吻。在那么一刹那,我的心冷了冷,然后条件反射般收起刚跨出去的腿,然后慢慢走下楼,悄无声息。   我在楼下买了盒烟,坐在前两天我和周默散步时坐的椅子上。天有点冷,我穿了件单薄的衬衫,我能感觉到拿着烟的手是多么冰凉,可明明心又那么灼热。   我一口一口吸着烟,然后放在指尖,任由它在风中燃烧,然后我想起了小岛,那时候小岛抽着烟,也是喜欢站在风中,熄一半,让风吹一半。原来,当一个人想念一个人的时候,身上的痕迹,也会随之变化的。抽了两根烟后,我发了个短信,我说你到家了吗我忘带钥匙了。   周默打电话来说你在哪里。   我说我马上到了。   挂了电话,看着手机,看着十分钟过去,然后回去。却远远看见周默在楼下来来回回走。   见着我回来,劈头就是一句:“你跑哪里去了这么久?”   我笑了笑,我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说你巴不得我不回来吧?”   周默居然没说话,我想他是默认了,心就更冷了冷,但嘴上还是说:“周默你太没人性了,人家蓝田来了就置我安危而不顾了!”   周默说:“你又怎么赴汤蹈火去了!”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有必要和周默说什么,就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我说:“蓝田怎么了?”   周默说:“她跟陈伟生分手了。”   说话间我们进了屋,轻轻推开卧室门,蓝田正蜷缩着入睡,一股酒味。   我出来,轻轻关上门。   周默在阳台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我就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失了走过去的念头。   我想我为什么会难过,是爱上了周默还是习惯了依赖?   当失去一个人,就想着用另一个人来替补,元小七,你是不是太自私了!周默那么喜欢蓝田,现在这样,不是如了愿?我该感到高兴,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你非得人人对你好,人人以你为中心!   可是周默,你在想什么?   蓝田,你又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共处一室,却再无言语。   之后的几天我总是刻意奔波在外,我想蓝田和周默或许需要独处时间,可每次回来发现也只是蓝田一个人在借酒消愁,周默一直是很晚回来。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在刻意什么。   我看着蓝田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日堕落痛心疾首,只是她从来不说什么,像是失语似的,只是一日日憔悴。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如果她蓝田为了陈伟生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糟蹋自己,我感觉无可奈何。我想起了我那个时候,当严家明抛弃我当我失恋又失业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样子了吧!现在依然是这个地方,却是换了角色,这,是不是可以叫作物是人非?   我想小岛在,会怎样?那时候我如此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小岛只是安静的陪着我,她无法让我开怀,只能陪着我忧伤,然后在陪伴我的时候,用尽一切方式,哪怕选择让我放纵。   可是现在,蓝田放纵的够久了吧,我是继续任着她悲伤,还是该怎样?   我想如果小岛在,她看着蓝田这样,会用什么方式?我让自己冷静,我想小岛肯定会狠狠骂她,用尽一切尖酸刻薄,刺到她体无完肤,然后让她宣泄咆哮,最后释放。   所以当有天回来看着蓝田光着脚坐在地板上,半天不说一句话,只一个劲灌酒,不成人样时,我发火了。我说:“蓝田你要喝酒外面酒吧多的是犯不着跑这来给我表演!姐姐我见过的多了!”   蓝田看着我,凄凉一笑,眼泪就下来了。   我说:“**犯贱啊就为了这么个男人你就这样糟蹋自己!”   蓝田哭了,说:“我他妈就犯贱,我早就知道了,可是我就是一直不相信,一直不相信!我是那样自欺欺人,可是就算我委曲求全,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忍痛割爱!”   然后从蓝田支离破碎的叙述中我知道了来龙去脉。   之前,在我和蓝田的短信中,在小岛告诉我的事情中,就知道陈伟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蓝田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与陈伟生吵闹,最后一气之下蓝田回了西安。   回到西安,两个人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蓝田那么热爱陈伟生,所以她对陈伟生的蹩脚的解释选择了相信。   前几天,蓝田又到上海与陈伟生见面,陈伟生说:“蓝田,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变了吗?”   蓝田虽然大大咧咧,但不等于她没有敏锐的感觉。她想起了房间里的香水味。她说你有别的女人了是吗?   他说:“对。”   然后,蓝田煽了他一耳光,她说你混蛋。   他说是的,我是混蛋。   陈伟生说你要是选择原谅我,我们还在一起,要是你不原谅,我不过单身。   陈伟生对不起她,可是到那个时候,他依然那样高高在上。   蓝田很傻,她说她舍不得这段经营了两年的感情。蓝田说:“我选择了他,他抛弃了我,而选择了她。结果偏偏就是不在选择范围之内的答案。”   最后,蓝田妥协。两年的感情还是输给了他们不过两个月的热爱。蓝田说我放手,但是让我见见她。   蓝田见到了那个女人。蓝田说她比我瘦,个头和我差不多,戴一副眼睛,有种斯文的美,但却抽着烟。蓝田说以前陈伟生不喜欢我抽烟我就不抽了,可是他还是喜欢了一个抽烟的女人。   两个女人的对话有点像连续剧里的情节。蓝田说既然你也有过失去男朋友的痛苦,你怎么还来抢我的男朋友呢.她笑笑说,身不由己。   他妈的全是放屁,你身不由己就可以干出这种事情啊?蓝田说我当时很想煽她。还是忍住了。现在想想就后悔,干嘛不煽呢?可是想想,如果我煽了她,陈伟生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护着她吗?如果是,我会比死更难过。   蓝田说当时还有纵身一跃跳入车流的冲动,我想让他看着她惨死的模样,一辈子做恶梦,让他愧疚。但同样,还是忍住了。只不过看着曾经最爱的男人曾经在一起相依相偎的这个男人如今却拥着别的女人对他挥手告别时,她在车上撕心裂肺的呕吐着。   蓝田说,那一刻,我感觉失去了一切。她说我那么的爱他,甘愿为他放弃所有!   蓝田抱着我,痛哭。那么无助。   我想蓝田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那么执着的爱,那样委曲求全的爱,可是爱到最后,伤,然后放。   也是那样,头发甩甩,大步走开。好像无所谓。可是心底的难过,怎么也掩饰不住。   面对背叛,放下自尊,到最后,一败涂地。走时那么潇洒,笑的却又如此狼狈。   放纵,在酒吧里寻得喧嚣,想用酒精麻醉自己,甚至堕落都不要紧。   可是,再开放,也只是表面的张扬,内心纯洁如初,所以在最后一刻,在不醒人事间,坚决的让寻欢者拨打我的的电话,寻觅一个安全地带,然后再沉沦,也不会犯错。   我抱着蓝田,想着她曾经无忧无虑的飞扬跋扈,我想,或许之后,她漂亮的眸子里,再也不会绽放春天般阳光的神采了吧!   我感觉悲哀。青春是一道伤,虽然它让你成长,可是在成长的过程里,让我们那样无助,那样绝望。   蓝田过了几天,就回了西安。我将她送到车站,她与我拥抱,挥手再见。   我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想起那天,一袭白裙的她,素净如莲的出现在人群里的模样。   蓝田走后,周默也搬了出去。我说我现在痊愈了你自由了。   我想我没有权利把周默留在我身边,说到底,我们除了朋友,什么都不是。更何况,那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幕,让我想着他们的将来。   我不该那样自私,为了自己的孤单,将别人拘禁。我也该一个人过活,独自,坚强。   第三十二节:又一个人离开   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也开始静下心来找工作。偶尔也与微微见个面,周默也偶尔打个电话询问,只是再没了张周南的下落。卡上的钱后来就再没动过,我想着总有一天我是要还给张周南的,而且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再来找我的。   我总是会后知后觉,可是我也总是有着准确的直觉,所以后来张周南来找我的时候,我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一天天的行走,公交与地铁里转换。会望着地铁外飞逝的黑暗。也会在公交车里因为来回的奔波而疲倦的睡着以至到站不醒。会在公交靠窗的位置看着西下的太阳,感觉像蛋黄。我很累,更多的是迷茫。   我的心里是如此干燥,盛开不出诡艳的花。杂草不生!   有时候在路上行走,在十字路口,在车流熙攘中,我总想着自己有一天会死在哪个车轱辘下。总是有太多十字路口出现,不会过马路因为一直学不会看红绿灯。跟着人过可总会碰到只有一个人过马路的时候,然后就在车水马龙汽鸣声声中慌神,不知道是走是停。   在等地铁的时候,望着轨道,会有一跃而下的冲动。但是不是想死,而是想在两个轨道的中间,想着,如果两辆列车同时驶过,在中间,耳膜会不会破裂?   坐公交的时候,晕车愈演愈裂。只是再不敢吃那麻痹中枢神经的茶苯海明,怕记忆遗忘的越来越多,怕年纪尚未老去,却已开始什么都记不住,哪怕是转身的事。然后就任由它难过如死的晕。然后发现自己是那么衰老,记忆力严重下降。或许脑子用的太多了,想得那多了,所消耗掉的,就严重超支。   然后我想或许遗忘是件好事,至少不会为了前尘往事而陷入泥淖般的无法自拔。人都渴望那一杯“醉生梦死”,往往,当你心心念念想着找得那一杯半盏的时候,时光就已如车轮辗过,轧碎一地记忆,徒留半世伤怀!想着想着,便感觉自己是那么煽情,然后无比自嘲。   我想起一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季节,我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成日成日的窝在小岛家中哀怨悲伤,然后小岛带着我出席一切热闹的场面,就这样,认识了卢为,认识了张周南。现在小岛离开,卢为不知究竟,张周南下落不明。   世事无常,人生未知。   而每当公交驶过那条必经的大桥时,火车就会远远而来,疾驰而过,在我的心里留下一路的轰鸣的时候,我就会不自禁的想起张周南那个拥抱。当他突如其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也是听到了火车开过的声音吧!   然后在那个时候,在我坐在公交的靠窗的位置上望着火车滚滚而来的时候,我就会想着,我的小岛,是否会在某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上,临窗而坐,望着窗外,一个人沉思?还是,也会与她的七七,同样有着想念的寂寞?   想念的寂寞?曾几何时我是那样想念着一个人,想得心酸流泪。我握着自己冰冷的手,他的那句话,便有生生的响起在耳边。   蓝河握着我的手,说:你的手再也不会冷了。   你的手,再也不会冷了。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的心都上了霜。   那时候,我以为,如果没有与蓝河的执子之手那么无论与谁的偕老,都不过是一样的人生,过过,也不过几十年。我矫情的让自己无时无刻的想念,然后假装坚强,努力着走过这些年,微笑着看待着这一切,像那些故事里般期待着他总有一天会回来,回来,带我离开!   可是呢?   张周南说,如果他真的站在你面前,你还能坚决的说,你还爱着吗?   什么都变了。我变了,蓝河变了,那份感情,也变了。   我曾在心上屠城埋葬,以为生生世世惦念,到底输给时间。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这么多年,我们都在各自成长着,有了不同的路,交集越来越小。   有一句话,说:你和我,也不过,见一次,少一次。而如今,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我亲爱的小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重逢,彼此欢笑,然后,再不害怕失去!   可是,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还是,真的只能在梦里守望?只是这守望,也是少的可怜。   小岛走后,我只梦到过一次。我梦到了小岛,梦到了我们一起的那些年。她站在成片的金黄色的油菜地里,只微笑,不说话。而后画面转换,是一条穿在田野里的河流,翠绿的芦苇刚刚生长开来,我站在河的这边,她在另一边,相向而过,然后渐行渐远。梦里,我期望着她的回头,可是,没有。   渐行,渐远,渐无书。   十一月初,我开始上班。   上班的地方在一个繁华地段,在二十层第一间,所以它有个名字,叫2001。   我也终于脱下了我的牛仔裤帆布鞋,开始正儿八经穿上了职业装。当我站在镜子面前看着我的新形象的时候,没来由的觉得沧桑。我也开始每天早早起来化并不精致的妆,化着化着,觉得镜子里的女人很陌生。   而在这个全新的地方,我让自己适应,然后慢慢习惯。适应它的作息,习惯身边每个人的为人处世,或者,饮水间那茶水的味道。   我喜欢站在茶水间的窗前,看着九点阳光下的这个城市,想着那么多拥挤的建筑,谁都不知道每个窗户前站着的人在想些什么。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俯瞰,可是放在茫茫宇宙间,又是那么的可以忽略。   每天都过得忙碌而平静,来来往往很多同龄人,每个人的感情都没有秘密,我常常听着她们的过去和现在,为着她们的伤心迷茫给与中肯的评价。那时她们会说:小七,你说的真有道理。   我认真谨慎的观察着,评论着,以至于人人觉得我太冷静了。   我听着她们说我冷静,微笑不语。我很想告诉她们我曾经是多么风驰电逝的一个人,可是我酝酿了一下,闭上了嘴。   我听着她们的故事,从来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哪怕在一片询问中。我想我要重新开始,我没必要再翻开那过去的一页。   蓝河,严家明,我让着他们,统统成为过去!   后来看姓名运势,帮我输入名字,她们说,与你极像,喜静孤僻。我哑然。   我想,我什么时候在别人的眼里,成了这般模样?   张周南来找我的时候,看上去很憔悴,胡子是很久没刮的样子,衬衫打着褶皱,目光前所未有的迷茫。所以当我开门见着的时候,吓了一跳。   我给他倒了杯水。我说发生什么了。   张周南摇了摇头,说了五个字——在劫难逃啊!   后来每当我回想起那天他说的这五个字的时候,我总是联想起那些京剧里的老生亡国后的凄凉的唱腔。而当我后来知道了发生的一切后,我终于明白了张周南说这几个字的悲哀。   那时候,尽管张周南总是带着我湖吃海喝,认识了大大小小不同的人物,但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们不过是刚涉世的小毛头,知道这个社会有很多黑暗的地方但却依然感觉离我们很遥远,而张周南他们,却是已经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浮浮沉沉十几年的老江湖。他们对我们的思想了如指掌,可是就算我在他手下工作,却始终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背景,甚至,连他到底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良民,而我身边熟识的人里,也都是循规蹈矩奉公守法的人,就算有些商业上的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但都不会抵触道德与法律。   就像张周南与黑社会大哥结交,也不过是遵循着他们圈子里的生存法则。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在我认识的那些人里,会有人做那些违法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当张周南告诉我原委之后,我只是震惊,而忘记了慌乱。   我想着我二十三年的生活都是陷在我的小悲小喜里面,我是那么的盛世太平,我想着我一辈子都不会接触那样的人那样的事,我循规蹈矩一心做个良民,可是现在,我却糊里糊涂的搅在了这个局里。   我想着我该怎样有条不紊的叙述那个与我不小心有了交集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我从未想过,从未遇见过,所以根本没有那种意识。我感觉一切是那么遥远,可它却偏偏在我身上发生,而且,差点让我万劫不复。   出事的导火线是卢为广告公司的经济纠纷,关于项目的所有权以及违约事宜。对方前来索赔,但都沾染黑社会,因此本来一桩可以和平解决的事情到最后因为一时激起而导致人命伤。卢为的老婆不知状况,在惊吓之余草率报了案。警方一介入,马上查出卢为经济上有巨大漏洞。张周南与卢为有密切利益往来,于是张周南也化为嫌疑。所以才有了法院来查以及张周南将我匆忙转移等事情发生。但后来因为张周南的黑社会大哥打通关系,于是事情暂时得以缓解,其间有多少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以及又有多少人成为替罪羔羊无辜受累这是我不得而知的。   本来以为事情告了一段落,过了风声后也就可以各自太平。只是没想到这是警方的欲擒故纵之计。黑社会老大一直是警方一线关注对象,只是苦于其狡猾奸诈而找不出确凿的犯罪证据,所以只是望着那些蛛丝马迹而无可奈何。但卢为的经济漏洞以及各项证据表明他与黑社会老大有着及其密切的往来。于是警方放长线钓大鱼,静待时机。   而之前,我已说过,在那个游乐城门口我被迷药迷晕险些受害,而这些犯罪分子皆出自黑社会老大手下,那些迷药毒品之类也都是黑社会们从事的违法犯罪行为。卢为的经济漏洞是因为黑社会老大的利诱,先是豪赌引发资金亏空,为了填补亏空于是支出更多用来投资黑社会老大的“生意”。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卢为最终锒铛入狱!   张周南之所以被围追,是因为黑社会老大得知东窗事发后携款潜逃,而作为他义弟的张周南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张周南的表情无比沮丧,而我惶惶不安。我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我是多么胆小。我能想象出的是这个男人人脉很广,广的黑社会老大都能给他三分薄面,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和从事犯罪的人有着亲密往来。   毒品,一个大毒瘤,可是却与这个我一直觉得是个新好男人的人有着这样那样的瓜葛。这严重超出我能接受的道德底线,所以我恐慌。   我说:“张周南,你有没有也参与毒品交易?”   张周南摇摇头,说:“我知道你害怕,但你不用害怕。因为我欠他一条人命,所以为他办事。我知道他做的都是违法的事,我无法阻拦,只能善后,远远旁观。他走的时候,说一切全靠你了。我知道,该是我偿还的时候了!”   我傻了,我说:“那你想怎么做?”   张周南轻轻笑了笑,说:“那时候,我想着带你离开上海。现在,恐怕是不可能了!”   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尖锐。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欠他的,也该还了!”   张周南到底没有告诉我他要做什么,但是我已猜到了些许。他们在这个圈子混,义气是最大的。   张周南坐了一会就走了,他是来拿他的手机的,手机里有他需要的号码。当初他被追,也就是怕里面号码落入别人手中。只是没想到最后手机会到我手上。   我听着一阵难过。当张周南走的时候我拉住他,我说:“猫儿,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好人,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好好的!”   我知道我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张周南停下来,为我抹去来不及掉下的泪,然后抚抚我的头,却是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我望着张周南落寞的背影,我的心里那么难过。我想着我们第一次在酒桌上见面的时候他是那样的嬉皮笑脸,我想着他一次又一次将我脱离苦海时的举重若轻,我想着他生气的时候气急败坏却又那样的无可奈何,我想着他在厨房炒着菜时不时问我饿不饿那样的柔情似水,我想着他看到我时一把拥我入怀时的满目沧桑,我想着他怕我受累而让我离开,我想着他哀伤给我说着那些往事,我想着他一次次的说要把我带离上海……   那么那么多是画面,在张周南消失在我的视线时纷至沓来,一幕幕,犹如昨天,那样历历在目,可现在,造化到底翻转了多少次,沧海桑田,到底,几次变更?   我望着张周南离开的背影,想着明天那么出人意料,谁都无法揣测。   而,又一个人,自此以后,彻底在我的世界消失!   第三十三节:泥陶上的爱恋   天气越来越寒冷,已到冬天!我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叶,感觉到了荒芜。   我越来越安静,越来越符合他们认定的“喜静孤僻”。很少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对谁都一样,不冷不热。也有着这样那样的男子,为我热情叫外卖,或者在我加班的时候故意逗留,但我依然只是礼貌微笑,道谢,保持距离。于是渐渐的,门前冷落。我却感到心安。   我开始让自己忙碌,不停奔波,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感觉未来很渺茫,对自己很无力。对婚姻再没期待,就像对恋爱再无感觉一样。只是依然会在半梦半醒间想起那些人、那些事,然后就恍如隔世。然后就会质疑着:那些人真的出现过吗?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还是,只不过是繁华一梦?   我无限悲伤,因为我发现我无法证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我害怕这些虚无那些未知,于是给自己制定固定的模式,我让自己机械的习以为常,除了公事上的应酬,再无任何社交。甚至,连那些我们曾经那样相亲相爱的人,也再不去联系。   我想他们都在各自过活了,我没有理由,再去打搅。   我是多么希望我能安静,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安宁,再也不要开始那些难以承受的事情。   只是微微却时不时的来看我,我想她也是孤单。卓卓出海,始终没有回来。而在这个喧嚣的城市,也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可以互相取暖。   微微开始为我介绍赵钱孙李,我敷衍着见面,可到底没了感觉,于是见是见了,也在电话里寥寥数语,但也只是这样,再没下文。   微微说你难道不觉得孤单吗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望着橱窗里越显寂寥的身影,笑着说:“还早呢!”   微微叹着气说:“自从你经历了严家明,我就发现你很少开心了。”   微微当然不知道在严家明之后又发生了多少事,她一直以为我现在的消沉是因为严家明,我看着微微单纯而幸福的脸,笑着说:“哪有,我很开心的。”   我想起那时候,我和微微坐在街边长椅,喝着奶茶,我坚定的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呢,我想我三十岁的时候还是那个站在风口浪尖的小七!”   我迷茫着眼神,想着如今我还希望我永远站在风口浪尖吗,还是,我只是想着平凡简单过一生?   我不忍微微为我担心,便说:“我说过,我相信我们都会幸福的。微微,你先幸福着,我也相信,我的幸福正在一路狂奔向我跑来!”   而就在我安静的上班生活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夜间的烟花,透着死亡的气息,而人们却把这种隐含的死亡看成热闹非凡!山之北水之南,有呼呼的风,夹着丝丝的凉意。曾几何时我莫名地喜欢这种似被刀割的感觉,它让我清醒得如同穿越了几千年的时光,而现在的我懒散地只想钻进温暖的被窝,昏沉得如同在很深很深的梦里,怎么也睁不开眼!   七七,你还好吗?   小岛。”   我看着邮件,泪流满面。半年了,我的小岛,终于有消息了!   我迅速的回了过去,然后不停的刷新,可是再没有回复。我看着那些字句,想着我的小岛是不是在山之南水之北的地方,看着烟花盛开,敲打着这些字?   她在哪呢,她还好吗?   我打电话给周默,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周默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语气里也难掩知道小岛下落的欣喜。   可是一连几天,再也没有消息。   然后我开始失神,望着那泛白的纸张,望着等待校核的条条框框,然后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我的恍惚。   蓝田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和微微正推着购物车在一排排的货架上挑选着所需的物品。我的视线扫过那些光洁的杯盏的时候心没来由的恍惚。   喜欢那些杯盏,是想着有一天,能以一个女主人的身份在这些漂亮的杯盏里放上食物,或者招待客人,或者与共度此生的人享受家庭温馨的欢愉。可是,事到如今我依然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那么,杯碗碟筷再精致,又有何用?那些我曾想着与之共度的人,现在都去了哪里?都一个个有了伴侣了吧,至少,都有着一起吃饭的那个人。而那个想着与我共度的人,现在,又在哪里?   我的小岛,你又在哪里?   我看着微微在货架上拿着物品比较,微微一笑,或许看着所爱的人幸福,也是一种幸福吧。于是我打起精神,与微微讨论着东西的性价比。   而这个时候,蓝田的电话呼入。于是,在闷热的超市,在嘈杂的人群里,我听着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忘记了说话。   蓝田说:“你确定那个泥陶,我们是换过来的吗?   你确定我手上那个本是周默要给你的吗?   那么我告诉你,周默爱的人一直是你。泥陶上的是拉丁语。   意思是:我一直爱着你。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不停着……”   蓝田说要不是有个学拉丁语的朋友看到,她也不知道其间的含义。   我确实是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身后有人借过,我都不知道在电话里我还要沉默多久。我想着那是多么不可能,所以我笑着说:“怎么可能?凑巧罢了!他又不懂拉丁语。”   我想着周默肯定胡乱从哪里找了些让人看不懂的句子装深层,或者他只是做了胚子而别人渲染的油彩,或者就是他把给我的和给蓝田的搞混了,总之,周默,他怎么可能喜欢的是我!   蓝田在电话那头说:“七七,我想,周默这么多年喜欢的,确定是你!”   我疑惑蓝田的肯定,于是蓝田给我讲述了一段事实。   那个夜晚,我和周默一起看着动画片笑得不亦乐乎的那个夜晚,蓝田买醉周默去接的那个夜晚,我去找张周南然后被围追的那个夜晚,我看到的蓝田与周默拥吻的那个夜晚。对,就是那个夜晚,我看到了那个让我心冷的画面,可是,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画面,却忽略了来龙去脉。   蓝田买醉,放纵。在周默接她回家的时候,她醉眼朦胧,含泪,环住周默脖子,问:“周默,你还喜欢我吗?”   周默扶住蓝田,保持距离。可蓝田在心碎欲裂的时候,只是不计后果的放纵,或者,只是想借着别人来得到暂时的缓解。她环着他的脖子,亲吻,含着泪……   我恰好回来,只来得及看到这一幕,便缩回前进的脚步。   蓝田吻着周默,周默躲闪,抓住她的手,再不任她胡来。他说:“蓝田,你喝醉了!”   蓝田泪里含笑,极尽挑逗,却也无比凄酸,她说:“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现在我也喜欢你了啊!”   周默不再让蓝田靠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有喜欢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的是她!”   蓝田望着周默严肃的表情,笑了笑,当时只感觉到自己是那么落魄,给谁都不要,只是在后来清醒的时候,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而在知道泥陶上的意思的时候,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蓝田让我好好想想,然后挂断了电话,而我依然是一片糊涂。   我想着周默那时候给蓝田的一封封情书,他对她是那么殷勤。那时候我还和蓝河在一起约会,他也会给我们制造着各种各样的机会。后来上了大学,他是对我很关心,但是他的身边也有着换来换去的女朋友,更何况,在深圳,还有那个与他同居的声音温和的女子……   那么那么多的风流韵事,那么那么多的兜兜转转,我宁愿相信他是喜欢小岛,也无法相信他是喜欢我的啊!   所以我转头问微微,我说:“微微,你相信这么多年周默一直喜欢我吗?”   微微在结账,一时没有听清我的话,只是“啊?”了一下。我摇摇头,说没什么。我竟不知道怎么跟微微讲,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我不信,我想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可是我是那样神不守舍,以至于那夜我失眠了。我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怎么也睡不着。   第三十四节:周默的爱   十一点半,我终于按耐不住给周默发了短信。他没有睡。   我说:“周默那泥陶是你自己做的吧?”   他说:“我偷的。”   我说:“那上面的字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周默没有回。很久。   我说:“周默你睡了?”   他说:“没有。”   我说:“你是不是把送给蓝田的误送给我了?”   还是很久没有回。   其实我害怕他回。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害怕。   然后在我翻来覆去的时候,他回了过来:“没有。”   那一刻,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心情。那两个字,杀伤力很大。我突然间有点不明白。很糊涂。我说:“你不是一直喜欢蓝田的吗你不是一直追着她吗?”   那些情书,那些关怀……我都是见证人啊,怎么一下子,都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说:“周默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很认真的跟你说话呢!”   周默还是不回,我有点急了,然后我给他打了电话。   我说:“周默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傻了啊!”   周默说:“我也觉得我很傻……”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说话的语气,那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他给我的就是玩世不恭的感觉说话摸不得真假,从来嘻嘻哈哈,现在他却这么伤感的跟我说“我也觉得我很傻”。   我说:“周默别跟我开玩笑我受不了。”   他说没有。然后又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你肯定已经记不得了。”   于是,我在周默的回忆中回到了那段让我遗忘的过去。   那是个冬天,那天,天下着大雪,这是那个城市很少有的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犹如童话。很多人在操场上玩,那个少年,远远的看到简安,便过去和她打招呼,然后就听见有人在大喊,他循着简安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一个穿的跟小熊一样的女生一路跑过来,嘴里兴奋的喊着“小岛小岛”,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雪球。雪地那么滑,眼看着那个女生要跑到跟前了,却一滑,扑倒在他们脚边。   简安连忙将她扶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关怀,而在她的脸上,是少年从未见到过的她的微笑。然后那个滑倒的女生拍拍衣服,说了一句让那个少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话。她说:奶奶的,小岛你看我对你多崇拜都五体投地了!   少年听到这话就笑了,他看着这个脸冻得红红的戴着一顶小帽子的像个男孩的女生,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欢笑,于是那一刻,少年就喜欢上了。   少年有着让他不愿提起的家庭,他是那样的悲伤,却总是用笑容掩盖,所以当他看到这个笑得真心真意欢畅的女生,他的心就被感染了。   可是,另一个笑容温和的少年走了过来,拍去女生帽子上的雪,温柔的说你怎么一点也不小心。于是少年的心就又暗下去了。   我记得那年的那场雪,我记得我和蓝河在雪地里欢畅,我记得那天我乐极生悲的摔了一跤,我也记得那天我认识了周默,可是,我不记得那个少年在那一天明亮而转黯的目光。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天,会这样让一个人铭记。   我突然想起我曾经做过的那个梦,关于两个男孩,我接受了一个,然后另一个伤心离开时的模样在梦境里放大,并静止。那时醒来,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只是想着他忧伤的表情让我心疼,而现在,记忆一瞬间空明,那个忧伤离开的男孩,不就是那个目光黯淡的少年!   我喃喃的说:“你后来不是追蓝田了吗?”   周默说:“对,后来我就追蓝田了。我的理由很简单,那样我会与小岛走近些,也会离你近一点。”   周默说:“很傻对不对。我也觉得很傻。我写了那么多情书,给我喜欢的女孩,让她转交给别人,那种感觉,你不懂。”   那种感觉,你不懂。周默声音有点颤抖。   是的,我不懂。这已经超乎我的思考范畴了。印象里的周默,是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的。所以我还是将信将疑的说周默你的故事编的太离谱了吧。   电话里,我听到周默想秋风里的落叶般的笑,很凄凉很无奈的。   周默说:“后来蓝河离开,我看着你强颜欢笑,心里很舍不得,我陪着你,我尽力让你快乐。可是你却再也没有像那个雪地里那般笑过。   后来进了大学,我想着或许我可以陪伴在你身边,所以我总是一有空就跑你学校。我坐在你的教室,和你上着一样的课,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玩,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快乐。可是你却让我离你远一点。   我想元小七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打石膏了,难道你就当真一点看不出来我对你的感情。可是你还真是只把我当兄弟,我恨不能将你吊起来打,打醒你。   我知道你忘不掉蓝河,就算我再努力你也还是忘不了他,所以我想,我是不是也该离开,给自己一点空隙。然后我结交各种女生,给自己制造热闹。   后来你告诉我你恋爱了,跟严家明。那时听说你要和他要订婚了,我想那也就这样了吧。这份感情也结束了吧。所以实习的时候我跑到了深圳。我想离这一切都远远的。那一段时间我们不是断了联系嘛,我想你肯定没有意识到。”   我说:“我意识到了。”   周默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可是后来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小岛聊起了你的事情,小岛说你很不好,精神很压抑,一度抑郁着。然后我就打了那个电话。”   那天,我遇到微微,然后蓝田说要过来,然后就接到他的电话,后来还遇到了蓝河。那个下午,那个他忽悠我的下午。我记得啊!   周默说:“可是在电话里你依然和我那么贫着。我很难过,哪怕你再不开心你到死都会贫着。我想让你来深圳。可是你说上海很好,你说你想在上海定居了。”   周默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辞掉工作从深圳回来?因为你说你要在上海定居了,因为我知道你不快乐。我放弃了深圳的一切回来找你,可是你却去南京了。”   周默说:“我很难过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去了南京,我就想难道我和你注定无缘了难道我和你这辈子就没有可能了?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我都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说:“我就想这么结束了。这么多年,也累了。感觉自己很可笑。这份感情,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看着你恋爱看着你和别的人牵着手然后我们一起去玩,我看着你失恋然后找我哭,我看着你悲欢离合我却始终没有说什么。以前,是怕自己给不了你要的,后来,想给了,却来不及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样了。   那个泥陶,是我做的。我给自己最后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看懂,所以在我离开南京的时候我说,小七,记得来找我。可是我又嘲笑自己的胆怯,这么多年,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出口,还期盼着有一天你能自己发现。可是,你很久都没有来找我,然后我就想,你又怎么会知道泥陶上的爱恋!我想着将来有一天,那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后了,你会不经意的发现,或者永远都不知道。那样,也就没有什么了。可是,你还是这样知道了……”   周默说的很伤感,声音生涩。   我想起他离开南京的时候,折回的拥抱,以及那句“小七,记得来找我”,当时觉得突兀,可是也就让它这样突兀,完了,也就不以为意了。想到的或许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想不到的是这个拥抱这句话里深藏的感情。   我想着在那个夜里,在那条长椅上,他对我说的那些犀利的话,当时觉得很受伤,现在想来,不是句句有所指吗?   “你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里,你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感受?”   “小七,逝去的,是永远逝去了。你不要再为着过去而伤怀。”   他想着让我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关心身边的人,可是我却始终领会错了意。   我开玩笑的说你做我男朋友,他在心里同意,可是来不及开口,却被我岔开。   他问我是否真的想安定,我又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于是他又在黑夜里沉默。   甚至,当他说“你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我可以很煽情的说,只要你一转身,你就可以找到我。直到你幸福!”的时候,我依然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深情!   ……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们近在咫尺,却是一个不说,一个忽略,于是各自兜兜转转,白白枉费了这么多年。   我们都沉默了,任由寒凉的空气在两个人各自的空间里肆虐。当我意识到这样暴风雨后的平静的时候,我努力提起精神,我说:“周默你干嘛呀又不是死了爹妈!”   周默也吸了口气,然后假装轻松的说:“完了,我晚节不保了!”   然后我们终于都笑了。   很奇怪对不对,这样子我们还笑得出来,但事实上我们确实笑了,而且开始像看电影一样将我们的过去回忆了一番然后评点了一番。然后很多我忽略的事情就又再一次的让我在事隔多年后知晓。他每次的假装轻松每次用玩笑的形式掩盖他的心思的蛛丝马迹在多年后原形毕露。   我很伤感。我想那要多艰难的伪装啊!但我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我为我的后知后觉而抱歉,我的身边,有那么多爱我的人,他们那样爱着我,可是我却总是要在很久很久后才明了。   断断续续,断断续续,我们说到凌晨一点半。   最后我说:“周默,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是敞开心扉后的无话不谈。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能牵手,那么我们,可以生死与共!”   周默说:“相依为命,就是当另外一个人突然不在了,除了巨大的悲伤外,还会迎来更巨大的恐惧。   我一直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很久以前。而现在,我只想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能更好的活下去。只是把伤,留在心底。   所以,小七,我希望你快乐、幸福,不管谁来,不管谁离开,不管,是不是因为着我!”   我在电话里点头,然后互道晚安,挂断电话,一片沉寂。然而我的心里虽然不能说心如止水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烦躁不安了。   最后我发了条短信给他。我说谢谢你。   他没有回。   我知道他没有睡。只是知道,谢谢是今天最好的终结了。   第三十五节: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岛再次给我发邮件,是很久之后。   “很多时候我会坐在靠窗的玻璃桌前,让阳光晒在我的身上,抱着热水袋,守着一个人的天荒地老,感觉像是暮年,膝下无欢的错觉。有时候会不经意的睡去,时光安逸的不成样子。我一个人过活,无依无靠,无牵无挂。   北方的冬天那么寒冷,炉火上的水不停的沸腾,烧成了老水,可是我总不记得喝,想起的时候,水早已凉透。   炉子上不烧水的时候我开始熬粥。我等着它一点点变热,沸腾。那实在不是口适合熬粥的锅,它容易溢出,容易粘锅底,于是我总是要小心翼翼的守候着,我想我真是无奈,一锅粥都需要那么耗神,可是我乐此不疲。   我喝了很长时间的粥,因为我很少出去,我买了一袋米,我想它够我吃一个冬天。我曾在到北方一开始的时候,吃米饭,可是我真的不习惯,它是那么生硬,然后我想或许真的,我被抽去了几十年的光阴。牙齿脆弱,无法咀嚼,只能饮食流质食物。我就坐在躺椅上,有阳光的时候晒着太阳,下雨的时候听着雨声,若是阴天,我只能看着灰暗的天空。偶然有鸟飞过,让我想起春天似乎不远了。   我开始用简安这个名字。简单,安宁。   附:周默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幸福的。   勿念。”   看这封邮件的时候,周默在旁边。   我说:“你说,她这样,是好还是坏?”   周默细细看着,说:“我想是好的。”   我开始回复,我说:“我开始和周默约会,一起推着购物车看着一套套漂亮的杯盏,一起讨论着该买哪种物品适宜。会一起看着电影,闻着爆米花的甜香,彼此微笑。也会心血来潮的去乐园玩云霄飞车,然后一路尖叫,会仰望摩天轮,感慨着世事轮回。他会在感冒的时候埋怨我不照顾身体然后给我端茶送药,我也开始给他织长长的围巾……我们说好忘记过去,再不忧伤,于是我们相亲相爱。尘埃落定般。   我希望,我们都会幸福。   好好照顾自己。”   是的,我和周默走在了一起。事实上,在那个晚上知道一切真相后,我们有了一段时间的疏离,我不知道故事该怎样发展,于是让一切顺其自然。直到,微微的生日。   微微生日,我们一起逛街,转到了周默上班的地方,微微提议喊上周默,说有几年没见着了。我拨打电话,却始终占线。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微微商量着在周默公司门口等他。   跟着周默出来的还有个漂亮的姑娘,一番介绍后,知道她叫阮明,是周默学妹,正在周默公司实习。   我对周默挤眉弄眼,意思是“你小子又祸害人家姑娘了”!周默冲我挑了挑眉,一副“我鄙视你”的样子。这个阮明好像看懂了我和周默的横眉来冷眼去,笑着说:“我见过你了,那时候你到我们学校来,我还跟你打招呼的。”   我眨了眨眼,心想有这回事吗?   周默笑着说我贵人多忘事。我白了他一眼,低低说:“你那时候那么多姑娘,我怎么记得谁是谁!”   后来四个人一起吃饭,我和微微一起坐,周默和阮明在对面,我忽然觉得变扭,看那俩人一副和谐的样子,真不像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所以等到微微和阮明结伴去洗手间的时候,我赶紧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周默给我夹了一大块酸菜,又给自己夹了一块鱼肉,吃得津津有味,却浑然不顾我的问题。我想审问一番,但微微和阮明回来了,我朝周默狠狠瞪了一眼,夹起碗里的酸菜放在了周默碗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周默碗里那块鱼肉夹进了嘴巴。   周默低着头“嘿嘿”笑,笑得阮明莫名其妙。   吃完饭,送走微微,周默说送我回家,说上次在我这落了东西。我琢磨着他拉下什么东西了。我表示疑惑,周默瞪了我一眼,然后向阮明抱歉。阮明微微笑,说没关系,然后一个人上了车走了。   我迷茫的问周默到底在我那落下什么东西了,我记得他走的时候都收拾掉了啊!   周默插着口袋笑,然后掏出一颗巧克力,问我吃不吃,我想都没想就接过来吃了。还没吃完就呛到了,因为我听见周默说:“这颗巧克力啊,不一般,那可是我求了二十年求来的!佛祖说,吃了我这颗巧克力的人,得做我女朋友啊!”   我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狠狠的盯着周默,说:“坦白从宽,你已经送出了多少巧克力了?”   周默忙摆手,说:“苍天可鉴明月可证!”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诡笑着说:“那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挺不给你面子啊!”   周默作出幽怨的表情,然后又幽怨的点点头。   我拧了拧周默的腮帮子,笑着说:“那好吧,我同意了!”   就这样,我成了周默的女朋友,周默成了我的男朋友。后来周默坦言道,他一共想了好几个桥段。   经典版:烛光晚餐,手捧玫瑰,深情款款的说:“做我女朋友,好吗?”当然,背景音乐可以来点“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我说你要来这么一段我立马走人。)   生活版:扛包米买点菜,天天在我家开伙,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被默认为男朋友这个角色。   淘宝版:把自己打包寄来,还附言:亲,我们家的男人价廉物美哦,亲,我们家的男人可是各功能齐备哦,亲,我们家的男人现在没折,还包邮哦亲!   咆哮版:跑到我跟前,大吼道: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下会死啊!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我很不容易有木有!你不答应我让我很悲伤有木有!!   无耻版:将糖神话化,忽悠我吃下,吃完就说要做我女朋友,除非你能吐出来!   周默很无耻的省略了所有浪漫的搞笑的版本,采取了这么一个无耻的方式,我觉得我为着一颗巧克力就把自己卖了太亏了,周默笑着说:“你知足吧,没给你一毛钱两颗的糖就不错了!”   是的,我该知足。自从有了周默,腿不酸了,腰不疼了,一口气爬五楼也不喘了。(笑)   微微看着我的转变,说小七你真幸福。   我拉着微微的手,望着她有着焦急的双眸,说我们都会幸福。   当我对微微说“我们都会幸福”的时候,我睡在微微温暖的被窝。   昨天晚上,她打电话,抑制不住的哭着。我无法安慰,因为我知道她的在乎而引起的担忧的慌张。我无能为力,只能过来陪伴,与她一起承受。   卓卓出海了。在一个外国港口时他打来电话。他说这批货很重要,如果月底我没有打电话给你,那你就不要等了。   微微说卓卓尽可能说的轻松,微微也尽可能的应着轻松,但挂了电话后,眼泪止不住的淌下来了。   微微是那么敏感而缺乏安全感的人,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微微就开始了一段漫长的等待。等待的过程很艰辛很痛苦。   微微会在早晨五点就醒来,然后再也睡不着,只为听到隔壁收音机里传来一艘远洋货轮出事的快讯。微微也会在夜里突然哭醒,因为她梦到卓卓回来又离开。在梦里,微微说“你走了,我怎么办”。然后泪流满面。   你走了,我怎么办?   微微的这句话让我眼眶湿润。要有多深的感情多大的牵挂才能让人如此在意着这份得失?   这个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他离开了你她,她也照样可以活下去。但,没有你的日子,你让我怎么快乐?   没有了你,肥皂会消瘦,蜡烛会流泪,我对着太阳,也只能独自伤悲。   我曾心里埋怨着卓卓为何如此残忍的早早告知微微这个残酷的事情,后来才得以释怀。正是因为对微微的爱,才不愿她最后才知道他可能的噩耗;正因为对微微的爱,他才想让微微的等待成为他孤独以及危险中活下去的希望!   微微在被窝里忧伤的说:“小七,已经二十一号了!”   我说:“不是还有时间吗,我们一起等下去!”   是的,我们一直等下去。   就算那一天真的到来,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   也许这句话很无力,但却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只是在陪伴微微的那几个夜里我又开始整夜整夜浮浮沉沉的做梦。   我梦到蓝河死了。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梦境里,蓝河最后的那个忧伤的表情,让我难过。然后在梦里,我哭了。   然后我醒来,惊觉只是一场梦,只是眼角的泪却还是流淌下来。继续睡,梦境却像连续剧般,继续发展。   我坐在阳光下的椅子里,周边开着无名的花,一大片一大片。中间一条红砖路,不知道伸向哪里。那似乎已是蓝河离开的日子了,为了掩饰痛苦,我假装失忆着。然后一个人沿着那条路,迎我而来。他蹲在我的跟前,说你怎么还不醒呢。我哼着歌,目光茫然。他伤心地离开。然后,我的眼泪流下来。   我知道他是周默,现在与我相亲相爱的周默。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他依然不理不睬。我想着这是个征兆,可是我找不到现实里的蛛丝马迹,于是我嘲笑自己的迷信。   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的梦到蓝河,里面的场景荒诞离奇。突然有一瞬间,我很担心他。甚至,是焦急。   我思索再三后给蓝田发了个短信,我说:“你们还好吗?”   蓝田说:“我还活着。他们年底要结婚了,下个月就回西安。”   手机安静后,我就有些失神,但是我马上自责,我想元小七你现在有周默了,你要知足!   于是我发了个短信过去,我说周默,听说现在办个结婚证挺便宜的,才九块钱,要不我请你吧!   周默发来一连串“好呀好呀”,然后说过年就带你回家。   我看着短信,情不自禁的微笑,满心欢喜。   我总想着有些东西我是永远失去了。可是也必定有些东西,我还在得到着。   第三十六节:无可取代   天下间所有男女的恋爱都大同小异,结局无非在不在一起。   我和周默的恋爱也是平淡无奇,但因为着觉得这份感情来之不易,所以格外的珍惜。   在周默下班下的早或者我加班加的晚的情况下,他便会来接我,时间一长,我和周默的感情便成了办公室的一个话题。以至于在一段时间里,每当下班时候,他们都要站在窗口看,说“小元,你家周默又来了”,或者在商议着明天谁去买下午茶的时候,以“周默今晚会不会来接小元”为赌注。他们夸赞着周默的体贴礼貌与风趣,并期待着早日喝上我们的喜酒。   别人因为我的幸福而祝福,在别人的祝福里我又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因为我与周默相距有段距离,所以周默提议我搬到他那住,说既可以方便他照顾我又可以省下一笔钱给我买吃的。我琢磨着这个提议,然后扯了扯周默的衣服,我说:“周默,我要搬你那了,咱俩是不是就属于非法同居啦!”   周默拎着我一摞摞的杂物笑着说:“得了吧你,又不是没同居过!”   我想周默这是无意识的一句,指的是当初我脚受伤时我们上演的同一屋檐下,但很可惜,我的第一反应不是这个,周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在深圳的同居生活,所以我嬉皮笑脸的说:“对对,你有经验!”   可是周默脸色微变,变得很微妙,但很不幸被我看在了眼里。我承认我的心里有些些微的不爽,但是些微到可以忽略,我想着谁没有点过去啊!   当然最后我否决了周默这个提议,理由很冠冕堂皇,因为我刚把三个月的房租交了。隐隐的,我也想着小岛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提到小岛,周默也有些沉默,因为小岛的邮件再没来过,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我本以为我会就这么幸福着,按照和周默的计划那样,过年订个婚然后等到五一十一把婚结了早点进入坟墓。   我还对周默说你的求爱方式太无耻了求婚场面一定要特别点。周默还乐得点头说一定发挥出超强的聪明才智给你个一生难忘的经历。于是我就这么期待着,幸福的期待着。   可是幸福那么短暂,短的,又是一场来不及记下就要开始忘记的戏码。   在那个华丽的圣诞节,我和周默欢笑着走在热闹的街,周围是那么多快乐的人,我们也一起快乐着。   周默紧紧抓着我的手,怕彼此遗失在熙攘的人群,我是那样幸福,把头埋在周默送我的那束玫瑰的芬芳里,感受着来之不易的甜蜜。   我甚至还故作哀怨的说如果我现在能吃到周默一盆香喷喷的蛋炒饭就好了。   周默还刮着我的鼻子,目光及其爱怜。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周默接到了林晓培的电话。林晓培说:“我在火车站,我的钱包被偷了,你能来接我吗?”   林晓培坐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石阶上,看到周默,站了起来,见着我的时候,来不及绽放灿烂微笑就已在嘴角停滞。   我看到她的脸上转瞬苍白,眼神一下黯淡,心想这指不定又是个对周默芳心暗属的姑娘。当时周默只说是一个朋友,我也信以为真,从而忽略了周默见到林晓培时松开我手的细节,更加忽略了听到我提议林晓培暂住在我那时周默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晓培好像怕我误会,还解释说:“我只是周默原来的同事,不知怎么钱包就被偷了。”   在车上的时候我问她自我介绍说我叫元小七。   她说我知道。   林晓培说我知道的时候,我很好奇。林晓培解释说周默那时候老提。   我把床让给她,她却执意睡沙发,最后彼此妥协,同睡一张床。   两个人躺床上,气氛莫名的沉闷。林晓培先挑起了话题。我听到她在黑暗里轻快的微笑,她说:“那时候一直听周默说起你,没想到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那时候,我一直想着你该是怎样一个人,我想着你会很温婉,虽然内心很张扬。”   “可是你失望了,我的外表也这么张扬。”我哈哈笑着。   她笑了,笑着笑着,侧过身,对着我说:“我挺高兴你和周默能走到一起,他真的很爱你。”声音有些清冷。   我说:“此话怎讲?”虽然我知道周默对我挺好,不过我也不介意听听别人的说法,不过林晓培没有回话,我想她大概是累了,睡过去了。   第二天我去上班,走时我说你要没地方就先在这住着,等到安定的时候再说。   林晓培点点头,说那麻烦你了,我今天去面试。   上班的时候周默打电话来,我见他问起林晓培便笑着说:“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朋友照顾好的!”   回到家的时候,林晓培正在厨房里炒菜。那身影,特别像小岛,我一阵恍惚。   林晓培转身拿盘子的时候看到了我。她一笑,说:“你回来了。”   那一刻,那样的言语,那样的微笑,我闭上眼,控制我的思念。   林晓培见我异样,询问。我摇摇头,说:“你像极了我的小岛!”   林晓培点点头,说:“小岛,我知道。”   我说:“我很想念她,可是,她再也不回来!”   林晓培的眼神也有那么一丝哀伤,然后锅里发出“嗤嗤”声响,她才回头,而我的注意力也分散。   林晓培的菜端上桌,我把碗筷拿来,然后发现那一道道菜,全是我爱吃的。我想着那不是巧合,难道这周默都对她说过?   林晓培说:“我跟周默是大学同学,是好……朋友,那时候他就常跟我说,他喜欢一个女孩,喜欢了好多年,可是那个女孩不知道。他说那个女孩叫元小七,是个善良热闹张扬又特别脆弱的人,她总是能给人制造很多的欢娱,可是哪怕她再难过,她都会扬起笑脸。他说他知道,元小七的心里始终有着一个人,谁都取代不了,哪怕他做的再好,都没用!”   林晓培说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寒冷如窗外的风。   心上有座坟,葬着未亡人。那些人,蓝河始终是我唯一的惦念,始终,无人可取代。   林晓培轻轻笑,低低的重复着说:“谁都取代不了,哪怕做的再好,都没用!”   “他记得你的每一件事,上课和老师顶撞,然后跑到校长室说委屈,控诉老师的蛮不讲理;记得你在他生日时候做了一张卡片,说礼轻情意重,说等哪天你出名了,这张卡片可是千金难求,那张卡片,我想他现在都还留着;他也记得你胃不好却偏偏喜欢吃辣的吃酸的吃冰的,然后肠胃炎发作时候陪着你去医院挂水,然后可怜兮兮的说以后再也不吃了……”说到这,林晓培笑了,“我没见过你,可是在他的细说中,我早就知道你,知道的,只要他记得我也全部记得!”   只要他记得我也全部记得,听着这句话,我突然想到“爱屋及乌“这个成语,然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看向林晓培,她的面容沉静,可是眸底却有着掩饰不了的悲伤,我的心一颤,生出了一种感觉:这位林晓培,很喜欢周默。   她见到周默时的欣喜,见到周默背后我时目光的黯淡;对于周默所说的每句话都记得那么清楚;还有那句,心里始终有着一个人,谁都取代不了,哪怕做的再好都没有用!   趁着林晓培洗澡的间隙我给周默发了个短信,我说:“林晓培是喜欢你的吧!”   周默回了个:“她说什么了?”   看着周默的反问我一阵烦乱,“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   我吸了一口气,“你们谈过?”   “嗯。”   “什么时候?”   “明天见面,我当面跟你说。”   我看着周默的短信,有些无力。我在这平常的几个字里看出了一些让我不安的迹象。   我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在蓝田准备恶作剧的时候接起周默电话的那个女人,那个在深圳和周默在一起的女人。   第二天我是神不守舍,临近下班时周默打来电话说我在下面等你,我竟犹疑了半天不敢下去。   见着周默的时候我想他昨晚肯定没睡好。我吸了一口气,说:“说吧!”   我当面跟你说,现在,就是当面了吧。   周默迟迟没有开口,我笑了笑,目光寒冷,然后先行走开。周默在后面跟着我,却是不说话。   我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可是我又害怕。我很矛盾,所以我的步伐很凌乱。   周默终于拦住越走越快的我,说:“小七,先一起吃个饭吧!”   我停住脚步,说:“我不饿!”   周默有些焦急,拉着我的胳膊,拧着眉头,我瞪着他,有些恼火。周默从来是干脆的人,什么时候这么纠结了,难道实在是难言之隐。   僵持了一会,周默才吐出几个字,“她是我深圳的女朋友。”   周默的话肯定了我的猜测,可是我还是感觉这个季节寒冷的风像是穿透了皮肉直袭到心里,那么的冰凉。我故作镇定,淡淡的问:“就是跟你同居的那个?”   周默点点头,“嗯。”   “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去了深圳。那时候,你说你要结婚了,我也就和她开始了。”   我和严家明要结婚,周默和林晓培开始恋爱。结果,严家明把我甩了,周默和林晓培分手来了上海和我恋爱,然后林晓培寻来……白天办公室里还讲着蝴蝶效应无处不在,如今这个便是赤裸裸的例子。   只是因为我和严家明要结婚,小岛也是这才接受了卢为吧!   “就因为我,你和她恋爱,又因为我,你和她分手?”我问得寒。   周默点点头。   我笑,不知道该为周默的痴情而感动,还是该为他的无情而愤慨。   “你这样对她公平吗?”   “一开始我就跟她说过,我并不爱她。”周默解释说。   “你混蛋!”我甩手挣脱开他的手,“有你这么伤人的嘛!多好的姑娘,你忍心啊!”   周默一把抱着我,说:“小七,我们在一起多么不容易!”   我推开,说:“人家大老远从深圳跑来找你更加不容易!”   周默又点着急,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说:“那该是怎么样!人家在深圳与你同居,现在千里迢迢追随你而来,你周默就一点没有反应!”   我甩开周默,大步前行。   周默在身后说:“我和她已经没有什么了!”   我没有理他,看着站牌那已辆即将的启动的公交,迅速跳了上去。我在启动的公交上看着外边周默无限落寞的神情,心,很痛!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命运是那样轮回,我现在,是不是又想着仓皇退出?   我在陌生的公交上,看着沿路闪逝的风景,脑子里,空白一片!   然后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下了车。周默的电话不断呼入,我没有摁掉,却也再不想接,我就看着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直到一片黑暗。   林晓培说:我只是周默原来的同事。这个拙劣的谎言,承载着多少的辛酸?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在他的新欢面前,承认自己不过与他同事?   当她睡在我旁边看着我和周默发着短信,她会怎样的心情?   她在黑暗里故作轻快的微笑,说“我挺高兴你和周默能走到一起,他真的很爱你”的时候,该是多么的揪心?   这个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刹那黯然的女子,却总是故作若无其事的微笑,除了告诉我周默曾经是那么爱我,别的什么都不说。她是那么隐忍,就像小岛一样。   那种心情,像是凌迟吧!如今还要与我同床共枕,要有多深的道行,才能让自己毫发无损!   走到楼下,想到那时候唐月狠狠的煽我的那一耳光,想到唐月的胡搅蛮缠歇斯底里,再想到林晓培的隐忍沉静,她的假装若无其事,我突然觉得一切很可笑。   角色在对换着,只是方式截然不同,然而却都是一样的扰人。   第三十七节:这一次,是我真的要逃了   回到家,林晓培不在。干坐着发着呆,想着待会林晓培回来该怎么办?装作依然不知情配合着她,还是把一切挑明该怎么解决就这么解决?可是等了很久不见林晓培回来。我想着她可能给我留言,然后意识到手机没电关机了。   充上电,短信密密麻麻的跳出来,满满是周默的名字。我在里面挑出了林晓培的短信,她说她找到了她的朋友今晚不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   翻来覆去的睡,睡不着。起床,开电脑,看着小岛的那两封邮件。   “周默是个好男人,他能给你幸福的。”我的小岛这么说。   我想给小岛说说我此刻的心烦,但想想还是算了。小岛依然简单安宁的过活,我不能拿着我的烦乱再让她担心。   点燃了烟,开了一瓶酒,想着或许能有利睡眠。可是越喝越清醒,我无比的渴望一颗安眠药,然后想着一棍子打晕也好。   我只想昏睡过去,不再这样心焦、烦乱。不安。   “元小七元小七,你在不安什么?”   “我害怕失去!”   “失去什么?”   “失去周默!”   “你看周默吗?”   “你爱周默吗?”我对着酒杯问自己。   十一月二十七,周默用那个无耻的方式让我做他女朋友,我未曾想就同意了。今天十二月二十七,一根刺扎了下来。   “才一个月啊!”我晃着酒杯无奈的说。   一阵寒风不知穿过哪道缝隙直直的向我吹来,我打了个喷嚏,然后听到了敲门声。   我一怔,仔细听,门外很安静。   手机响了,突兀的惊醒了这个夜的寂静。   是周默。   我的手一抖,还是接了。周默说:“小七,开门。”   门开,一阵寒风吹进,周默站在门外,满身寒气。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周默,周默看着桌上半空的酒瓶,酒瓶印着我们两个沉默的人。   沉默。   沉默。   沉默。   我打破沉默,“早点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我进屋给周默搬出被褥,想起那时候我脚受伤他睡在沙发上的时光,一阵恍惚。   周默从后面一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脖颈,我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浸湿了我的皮肤,我也听到了周默带着哽咽的嗓音说道:“小七,你又想逃了是吗?”   小七,你又想逃了吗?一句话,穿透层层迷雾,让我那颗颤动着的心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无处躲藏。   那年看到蓝河牵着唐月的手,我落荒而逃。   那年唐月哭求,蓝河哀伤,我拱手相让,再次不管不顾的落荒而逃。   那时候,周默就说:你从不知争取!   如今,出现了个林晓培,我如此慌乱,是不是也想着先行离开?这样的先行离开,是不是也是一种落荒而逃?   真相尚未昭示,我却先胆怯了。也许这位林晓培曾和周默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但至少现在,我才是周默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不是吗?   还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并没有对周默拥有那种归属感?   “小七,别逃了。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我转过身,抬起眼,看着周默,踮起脚抱住他,轻轻说:“好,我不逃了。周默,我不逃了。”   我不再逃,不退缩,不胆怯,将手放在你手心,由你引导着,走向未来!   林晓培回来收拾着行李,告诉我她已找到住处。我已经无力追究是否真假,因为说到底,我不能将她留下。   她说她有朋友在浦东,我想着微微也在那,便送她过去。可到底验证了“世界如此之小”这句让人感觉宿命的话。   在地铁出口的时候,林晓培与阮明碰头,接下来,是三个人的错愕。   周默与林晓培是大学同学,林晓培与阮明是室友,于是就这样,突如其来又顺理成章的牵扯在一起了。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命中注定,故事又该怎样继续,结局又会如何上演?   阮明说:“你们认识啊!”   林晓培尴尬的点点头。我只笑笑。   阮明又说:“周默呢,周默没跟你在一块?”   阮明说的那个“你”指的是林晓培。我想阮明并不知道我和周默谈恋爱的事,而且以为周默和阮明还有着某种关系。   林晓培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试图想看看我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我回归我元氏云淡风轻笑,然后说:“你们慢点聊,我先回去了。”说着挥挥手,走人。   那些解释的话,留给别人说吧!那些复杂的关系,留给别人理吧!   我想着这一页,就这么掀过去了。   林晓培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所以她断不会找周默纠缠。周默也说会好好处理,那么也就不会在允许有太多的波折发生。   这只是个考验,考验我和周默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我很乐意的把这个考验当作我和周默从此幸福的最后一关。我想着,就是因为我骨子里的遇事像只乌龟躲起来的逃避心理,才让一切看起来很复杂。   我想着当我知道林晓培便是深圳那位时反应那么大,多半是恼火周默居然隐瞒不说,我可不喜欢全天下都知道除了你这样的事情。而对于与小岛一样沉静隐忍的林晓培,我也是生出了一丝心疼、一丝怜惜,从而发展成了心虚,成了内疚。   所谓“心魔”或许就是这样。那种心里明白却无法自控的感觉,是再也不想身临。是怀念不久前和周默笑看风云的日子,于是将逼着自己回到那种冷静的思维,想着一切只是人生历练。陷入其中时,自是历经酸甜苦辣,但凡得到某个契机后,迷雾般的玲珑棋局也就可以豁然开朗。   但凡别人的幸福,不忍看,那就可以不看;但凡别人的荣耀,无法得,那就去忽略;但凡自己可以获得的快乐,那就不要轻易推开;但凡那些假想的剧情,除了作为码字的题材,还是不要较真了!   我想这是我和周默的感情的最后一道坎,我也把它当作我元小七得以尘埃落定前的最后一道坎。我想着,从多年前蓝河开始,到严家明的抛弃,到张周南的关怀,其间看着微微和夏海订婚分手,微微与卓卓重逢,看着蓝河陷入热爱又遭背叛,看着蓝河和唐月彼此伤害彼时纠缠最终还是准备步入婚姻殿堂,看着小岛受伤然后离开,我看着这一路,看着在我们青春的这条路上,我们一个个走的那么艰辛。但是,所有的悲伤总有完结,所有的痛苦也终会消散,待到所有的不安、惶恐、迷茫、哀伤、无助、孤独、绝望统统绽放尽,那么,我们的路上,从此繁华,就会一路盛开!   我想着,我和这个爱我多年的少年,真的会像我们执手之时说的那样,举案齐眉,天年之时,膝下承欢!   可是,然后呢?   在我和严家明谈婚论嫁的时候,我千山万水的来,带着视死如归的姿态。我所料到的结局最多不过万劫不复。于是血流成河,在所不辞。   而今我与周默走到了一起,我想我在积极的寻找着我们的明天,哪怕路上风餐露宿。我想我足够释怀足够知足,努力去微笑着迎接天明。   可是,然后呢?   林晓培去了阮明住的地方,像阮明解释了我们三人的关系。然后难为情的开口问阮明借钱,阮明看着金额不少就询问,林晓培只说有事,阮明生疑,结合她的日常反应看出了端倪。林晓培常干呕,并查询医院信息。阮明问她是不是怀孕了。林晓培否认。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林晓培不得不承认。阮明问孩子是谁的。林晓培不答。阮明知道林晓培的为人,猜出了周默。林晓培慌乱,阻止了阮明试图告诉周默的举动。   林晓培说:我已经和周默没有关系了,周默有了新的生活,不要拿这个去打扰他了。   林晓培逼着阮明同意不去告诉周默。阮明很愤慨,很无奈,她没有去告诉周默,而是告诉了我。   阮明说:我知道我是局外人,可是作为林晓培的好朋友,我不忍心让她受到伤害,至少,孩子是无辜的。阮明说:这么多年,我看着林晓培对周默的爱恋,曾经,我也喜欢过周默,但我自知比不过林晓培。   阮明说:林晓培爱得很伟大,爱得很无私,她从不求回报,毕业时候不顾家庭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跟随着周默去了深圳。   阮明说:林晓培曾对周默说,我爱你,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爱我,可是有一天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时候,我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阮明说:林晓培是真心爱着周默,作为她的朋友,我希望她能幸福。   阮明说:我希望你能成全。   ……   阮明说我希望你能成全,然后我的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般。我看着那些字句,觉得那些横撇竖捺像是碎成了一片,我慢慢拼凑着,强压进我的脑子。   林晓培,怀孕了?   我想着那天她干呕着,我还问她怎么了,她说是晕车,我也就相信了。她爱周默,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她那么爱周默。为了周默幸福,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她来上海找周默,是想告诉周默她怀孕了吗?可是到最后只是隐忍着,什么都不说!她是准备一个人承受的吧,承受着骨肉分离,承受着所有的割舍!   要有多么深的爱,才能愿意这么样的牺牲?   我感到手脚冰凉。可是,周默五六月份就已经来了上海,林晓培才只有两个月身孕,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无阴暗的想,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这个孩子不是周默的?是不是,一切都是骗人的?   我拨打了周默的电话,明明电话那头被接通,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传来了周默熟悉的悦耳的声音,可是我像是失聪般,或者,是失语般。我听着周默在电话那头一遍遍喊我的名字,他说:“小七。小七?小七是你吗?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小七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怔怔的握着手机,等到那边挂断传来“嘟嘟”声,却依然握着。然后电话铃响起,我茫然的接听,周默依然在喊我的名字,我颤动了一下嘴唇,喃喃说:“周默,林晓培怀孕了,说,孩子是你的。”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沉寂。   我喃喃说:“周默,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那个两个月的孩子,是你的吗?   “周默,那个孩子,是你的吗?”我机械的问着。   周默,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周默,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周默才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四个字,如同实质,从万丈高空坠落,狠狠的,在心上砸出一个万丈深渊,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期望,所有的想象,统统滚落进这个寒冷冰凉的深渊,再无生还的可能!   “周默,那个孩子,是你的吧!”   周默沉默,我的泪,无声无息的流下。   我说:“周默,去找她吧!“   我说:“周默,我们,算了吧!”   说着,我挂断了电话。   我想着我刚刚还想着我人生中的那些悲哀忧伤绝望已经华丽落幕,我想着从此以后我的人生繁华一路盛开,我想着我会和我的周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刚刚还想着的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无论是我年少时渴求的轰轰烈烈还是现在向往的简单安宁,我都统统得不到吗?难道我真的是要孤独一生晚景凄凉吗?   我站在公司的卫生间,感觉那么寒冷,我望着外面窗台上落着的一只麻雀,我想,在这个季节,为什么它还要在这逗留,它不冷吗?它,不孤独吗?   我无法继续上班下去,像主管告了假,并把元旦的几天假一并请了。可是走出公司门,却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我一个人沿着水泥路走了很久很久,尽头是熟悉的街,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往何处。我一个人过马路,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车水马龙,灵魂出了窍。   我进了一家店。我想着买一点东西,不管实用不实用,我的心都要挤爆了,可是我还是只能面无表情的掩藏。我一排排的走,目无焦点。我感到很沮丧,然后烟瘾排山倒海的袭来。就在那个店里,我拼命的想要夺门而出去买烟抽。我想哭,可是只能压抑着疯狂想抽烟的念头。   对不起周默,这一次,是我的真的要逃了!   第三十八节:又一次的悲凉   那时候,我们悲情的说,希望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将我怀抱,再不寒冷,再无梦魇,自此平安。   因为这样一个微小的心愿,我们寻寻觅觅,然后彼此遗失在寻找的路途。   现在,这样这个微小的怀抱,你还在意吗?   这样一个微小的奢望,你寻得了吗?   或者,这样一个心愿,在现在,依然只是你的一个奢望?   背靠背,看得到是天涯海角,转个身,或许就可以地老天荒,或许,也就是各自天涯。   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抽烟,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那么温暖。可是你的眼神,为何那么悲凉?我看着无忧无虑的孩童追逐着玩耍,笑声那么清脆,我的心,却感觉飞速的苍老了。   有电话呼入,是蓝田,她说:“你还好吗?”   我说:“还活着。”   蓝田说:“我现在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着太阳。我看着很多小孩子在玩耍,他们真幸福……我发现,我真的老了。”   我说:“我也正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看着小孩子玩耍。”   我想着年少的两个朋友,一南一北,隔着遥远,却看着相似的画面,心里都在想着什么?都不会想着当初的欢笑了吧,都感到老了吧!那么,我的小岛,你又在哪里,是否也是坐在哪个角落的长椅上,晒着太阳,想着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   蓝田说:“七七,我是真老了,我老的都是孩子的妈了。”   电话那头,蓝田的声音平静,她说:“我怀孕了。”   世事是那样的变化莫测。本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但是,蓝田发现她怀孕了。陈伟生的小孩。我想这个世界为什么突然间是这么疯狂!为什么,都乱了!   我打起精神,说:“你想告诉他吗?”   蓝田说:“告诉他?然后以此留住?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蓝田说:“我不知道,我很害怕。”蓝田说着这句话,声音无限凄凉。   我想象着她在阳光下的表情,感到难过。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却这么迷茫。   那时候,我跟蓝田说起严家明将我甩了的事,蓝田说你怎么能这么便宜他啊。蓝田说,有时候咱就要自私一点任性一点。蓝田那时候那么嚣张的说着,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是想着彻底放过陈伟生吧,收起了她的自私她的任性,便宜的不要他承担任何责任!林晓培也是这样吧!   我说:“要我过去吗?”   蓝田说:“不用。我自己会解决的。”   手机突然没了声音,一看,是蓝田挂断了电话,打过去,提醒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一下子陷入混沌中。我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只觉得一切很茫然。   我意识到,这是混乱的一年。   一个人跑去电影院,找了部悲情的电影,给自己一个流泪的理由,可是我发现那部我以为悲情的电影悲情的只是名字,结局还是皆大欢喜。影院里充斥着爆米花的甜香,一对对,一双双,相互依偎,或许在黑夜里,双手依然十指相扣,好像我们当初模样。   电影散场,天已黑,点燃一支烟,又熄掉,我想着我该好好爱自己。   准备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明天醒来,我依然是戈壁滩上的小白杨,依然是风口浪尖上的小七!   可是我却在楼下看到了周默,路灯下,他的头发在寒风中凌乱,脚下,是零落的烟头。看见我,丢掉手中的烟,走来。   我挤出笑,说:“周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然后手插在口袋说着望着天,说:“今晚的阳光真是明媚啊!”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周默说:“小七,你别这样。”   我低下头,看见周默一脸肃容。   我白了他一眼,说:“周默你装哪门子深沉啊!”   周默并不配合我的故作轻松,我也终于觉得这般姿态并不能将时光逆转。那时候,我总能在他面前不设防备的露出最简单的一面跟个孩子似的撒娇、耍赖,可以撕掉伪装坚强的假面放肆的哭,可以无所顾忌的欺负蹂躏,我们嬉笑怒骂笑傲江湖,我们搭着肩膀说“这是我哥们”,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可是,这都是那时候了。时光无法逆转,我们确确实实的在一起过,确确实实手牵着手说要白头到老过,确确实实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情,所以,再也回不到当初!   我无比沮丧。然后我说:“她怎么样了?”既然是绕不开的话题,还是坦然面对吧。   “对不起。”周默说。   我摆摆手,说:“别。咱俩这么熟,没啥对不起的。你别对不起她就行了。”   “两个月前她来上海找过我……”   两个月前,那就是十月份了,那时我脚受伤,周默来照顾我,后来蓝田来了,我看到了他们拥吻。蓝田走后周默也走了,我也开始找工作。看来,林晓培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来的了。我了然。   林晓培来了,和周默发生了关系,怀了孕。可是那个时候,周默不是说他们已经分手了么!   我想这是男人的事,我们女人不懂,只是心里还是微微发寒。周默说他爱了我很多年,说他和林晓培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觉得荒谬。我想着周默你现在这般肃然的表情是不是也觉得这个事很荒谬?   天气那么冷,僵硬了我的笑意,我说:“周默,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去承担吧!我相信林晓培是个好姑娘,你看她爱了你这么多年……”我想着我的周默也是说爱了我这么多年。“你说你爱我这么多年,那么你也一定能理解她爱你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周默,我相信你们能幸福的!”   我相信你们是幸福的,我那么坚定的相信着,坚定的让我抬起我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你!   可是周默,为什么你的目光那么黯然?是不是,当年在雪地上,你的目光,也是这样黯淡下来?   周默,我们曾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相信以后,我们也可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对不起周默,我真的要逃了!这次,不同于面对唐月时的退缩,我相信你会幸福的,我相信林晓培能给你幸福,我相信你和林晓培,一定会有个美满的结局!   蓝河和唐月那么纠缠,如今也要结婚,更何况你和林晓培!   我转过身,深吸口气。我想着今晚的阳光太温暖,今天的世界太美好。   周默说:“小七。”   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我说:“周默,相信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你不要为难,真的!”   我说:“周默,不久前蓝河还站在你那个位置,跟我说着话。周默,我没有告诉你,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难以忘记蓝河!”   周默的眼神刹那灰暗。   我说:“周默,我们才一个月,一个月我能对你产生多深的感情!所以别担心我会难过。你别忘了,我是戈壁滩上的小白杨!周默,我真的没关系!”   周默不说话,眼眶却红了。我笑了,我往他胸口捶了一拳,我说:“得了吧你,别跟死了爹妈似的!”   我让我的声音变得轻快,我在路灯下一圈一圈走,我说:“事实证明,我元小七跟你周默只能做朋友!那样也好啊,就做血浓于水的亲人吧!”   我点点头,自我肯定,“这主意,相当的好,那亲爱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吧!”   我的话音尚未落,周默一把将我抱在怀里,那么温暖的怀抱,我寻寻觅觅了这么多年的怀抱,可此刻,我只能仰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周默在我耳边说:“对不起。我爱你。”   周默说“我爱你”。周默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可是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周默,在对我说着这么多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我爱你”的时候,也就宣告了,我们的结局!   这个善良的男人,面对爱与责任,做出了选择。不管是多么无奈还是多么疼痛,可是,我们只能以对错来评论!   对不起。对不起。最烦的就是感情世界里来句对不起,好像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严家明对我说对不起让我深恶痛疾,可是现在,我的周默,你也跟我说对不起。这个晚上,你跟我第二次对不起。   对了,我的周默,这么多年,我总是在你面前撕开故作坚强的壳,将一团血肉模糊赤裸裸的摆在你面前,你看过我所有的脆弱,所有的悲伤,可如今,我还想着在你面前重拾起那张破碎不堪的面具。   我的周默,我唯一剩下的那么一个人,如今再也不能掏出心放在你的手心,任你小心安放,妥善收藏。我的周默,我的周默,也终有一天,不是我的了!   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一颗一颗,狠狠的砸在心上,生疼,生疼!   我看着心上的烟火,轰然绽放,却又统统熄灭在黑夜里,那么寂寞,那么荒芜!   我在周默肩上擦去眼泪,充斥在鼻间的,是那熟悉的香味。   我推开周默怀抱,我说:“周默,跟林晓培好好过吧,早点结婚,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我说:“你要把你的幸福幸福着,同时也要把我的幸福一并幸福!你幸福得那么累,我红包准双倍!”   这个话,是我们之间曾经的话题,那时,我说我要跟严家明结婚,我向着周默讨红包,现在,却是转换了角色。   无常啊,无常!   想着该是结束了,于是我淡定的说了声“天好冷,没事我先上楼”后便想着离开。   周默一把抓住我转身离开时的手,抓得那么紧,好像一松开,就是再不回来。   那是不舍吧,可是也是无可奈何吧,于是只能紧紧抓着,紧紧的,却是那么无力。   我挣扎着松开,一点一点,他紧紧的抓着,却还是这样慢慢流离开。   时间为什么像是被定格了,我感觉着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那么缓慢,缓慢的像是宿命刻意的诠释。   只有几秒,却像是隔了几个世纪。那些我们的过去,统统在这几秒中快退,退回到那个雪地里,那个少年黯然的双眸中。   紧握的手,终于挣脱开,我头也不回的上楼,我怕我一回头,就是溃败!   周默,你曾经说:你放心,我不会离开的,只要你一转身,你就可以找到我!可是现在,我不敢转身了!   回到房间,身心俱疲。我将自己丢在洗手间,任由滚烫的水灼热着皮肤。我感觉我是那么冷,由心底透出来的冷。   洗完澡又把自己丢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睡去,   我说睡吧睡吧,睡一觉,醒来就是万事如意天下太平了!   我这样自我催眠,自我宽慰,可是为什么觉得那么悲伤!   第三十九节:互相的割舍   曾经,我想我就一只乌龟,遇着事只知道躲在我的壳里,以为躲着躲着就是万事如意天下太平。比如那时候严家明甩了我。   那时候严家明甩了我,我感觉我的自尊自信被践踏了一地,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狼狈样子,于是我在嘈杂的棋牌室楼上租了一间破旧的房间。   我记得在我住在那个破旧的第一个晚上,我看着墙上03年的地图,看着中国最北边那个叫漠河的地方,哭的凄凉。然后我开始昏昏沉沉的睡,我想着醒来就是一片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想着醒来以后,一切都会过去。   现在,我躲在原先住着我的小岛的屋子里,昏昏沉沉的睡着,我想着我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我睡不着。   我睡不着,我很难过。   我看着一个女人满屋子打扫,因为她找不到其他可做的事情。这个屋子充满了忧伤的味道,味道太浓郁,这个女人就要窒息了。   打扫厨房,洗掉所有的锅所有的碗所有的餐具;洗床单洗被罩,甚至连上个月刚洗的窗帘也全部洗掉;洗衣服洗鞋子,不管干净的还是脏的;擦玻璃刷马桶拖地板,只要不给思维一丝空隙,管它必不必须。   我看着这个女人在洗刷中告别着一年中的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晚上。天气那么冷,水那么冰,她的手冻得通红,生疼,可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听到她喃喃的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没事的!没事的!不许哭!不许哭!”   她的身形那么单薄,她的表情那么荒芜,她的眼神那么凄凉,可是她紧紧的咬着唇,像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某些东西的坠下。   外面烟火不停绽放,那么绚烂,那么热闹,可是为什么这个女人,那么寂寞?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这间无比干净又无比冷清的屋子,想着,这间屋子,小岛住过,蓝田住过,周默住过,林晓培住过,微微来过,唐月来过,张周南在楼下等过,蓝河也在楼下等过。那么多对我来说重要的人都与这个屋子有过关联。这间屋子,见证着多少悲欢,可是,它始终漠然。   我走到阳台,看着渐渐发白的天空,想着这是元旦,这是新年了。   新年快乐,我对自己说。   我终于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很沉。我仿佛做梦了,梦到小岛给我发来了邮件,说她和蓝田在一起看烟花,然后我跑了过去,我们三个人骑着单车,追逐着,欢笑着,是好几年的样子。然后蓝河和唐月结婚了,蓝河说:“那个镯子你戴了没?”我四处找那只镯子,我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我高兴的拿起来,可是突然那只镯子上的那条裂缝碎裂开,于是整只镯子碎成了几块,我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周默说没关系交给我好了。周默拿走了我的镯子,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在后面追着他,怎么也追不到……   然后我听到了剧烈的敲门声,我睁开眼,有点醒不过神来。敲门声不断,我披件衣服出去开门,却是林晓培。   林晓培穿着单薄,我怔怔看着她,想不起来她怎么来了。   林晓培说:“元小七,你觉得你很伟大是不是!”   林晓培的表情严肃,她的眼神,像锥子般,刺的我疼。   我被她锥子般的眼神刺疼了,然后我清醒过来。我想起了阮明的那些字句,想起了林晓培怀孕的事实,想起了我跟周默已经说“我们算了”。   周默去找她了吧,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总归与我无关了。可是她现在跑来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把林晓培请进屋,想倒杯水,水壶是空的。我不好意思的说:“我刚睡醒。”说着去烧水。   林晓培说:“我没想着阮明会去找你。”   “嗯。”见着林晓培没往下说,我应了声。   “我不是想用孩子来挽回他!”林晓培又艰难的吐出一句。   “两个月前,我来上海找他。是我主动的,跟他没关系。”林晓培说得很干脆。   我扯着个笑脸,说:“你不用跟我说什么。”   “他来找我,问我,我就知道我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林晓培脸上是懊恼。我为这样的懊恼深深揪心。   我笑了笑,说:“知道了也好。你不用说什么。”   林晓培逼人的目光如一把利刃穿透我的身体,我将所有的力量汇成一堵墙,抵御着她难以言明的杀伤力。我努力笑得真诚,笑得坦然,让自己相信自己确实无所谓。骗了自己,才能骗别人。   林晓培却浑然不管我的云淡风轻,只是说:“我知道周默爱你,所以周默跟我提分手,放下一切跑上海来寻你,只要他幸福,我全然接受!对,我爱他,很爱很爱!但只要他幸福,对我来说,一切都可以!我怀孕了,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来上海最后看他一下,我想着我会离开,我并不想着以孩子作为要挟!如果你元小七以为我是那样的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所以,请收起你自以为是的宽容心,收起你该死的善良!”   林晓培的一字一句,犹如在周默肩上掉下的泪,一个个,砸在我的心上!   我慌乱,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我给不了周默幸福,我给不了他那么厚重的爱。林晓培,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幸福,而也只有你,你给周默幸福!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我们都不是傻子,在手的幸福怎么可能就这样割舍?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觉得周默跟我不合适,我想我是因为寂寞才和他在一起的,你也该知道,我一直喜欢一个叫蓝河的人,可是我喜欢的这个蓝河要和别人结婚了,所以我才想着找个人替代!”我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说着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想我只要表达出我并不喜欢周默就行了。   我不喜欢周默!   我不喜欢周默!   林晓培的目光突然哀伤,她望着我,静静的说:“你让我心疼!”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小岛。林晓培凝望我的目光,与小岛那时望着我的目光如此相似。那种目光,是洞悉一切的哀伤!   我想林晓培识破我的谎言,可是那又怎样!我只要把自己骗住了,一切都好了。   我坐下来,说:“林晓培,我们是可以相亲相爱的。而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你也要好好幸福。好好和周默幸福。好好争取,自己的幸福!”   林晓培的眼泪掉下来,她说:“我没想着伤害你的,对不起!”   我站起身,抚去她的眼泪,我说:“感情世界没有孰对孰错,都是注定好的。你也别想太多,宝宝最重要!你和周默好好的,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   林晓培走后再次回复安静。我坐在沙发上决定,从今开始,删除那一段记忆,让一切,从头来过!   我想着,生活不就这样,当你把一切淡然处之,那么它就就奈你无何!   第四十节:最后一面   一切回归到原先轨迹。   微微也打来电话说卓卓打电话来了,再过几天就能回来了。微微说马上要过年了,过年,我就和卓卓结婚了。   我说好的,我备好了红包。   挂断电话,我想起来蓝河和唐月也要结婚了吧,严家明也结婚了吧,周默跟林晓培也要紧着结婚了吧!   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是其余的人呢,你们还好吗?   我的小岛,你还好吗?   蓝田,你还好吗?   张猫儿,你还好吗?   可是当我拨打电话的时候,一个个,却都是再难拨通。   我感觉着天地茫茫,只剩下我一个,孤独遥望!   我想起那时与张周南说过的那句话,我说我想我晚景凄凉。我记得那时候张周南还说着“欲速则不达”,可是,命运的轨迹,怎么可能配合着我们希望的节奏。   鱼缸里的鱼也终于未能迎来新的一年,双双死去。我想着我现在连个鱼陪伴都没有了。我将它们埋在花盆里。我对着干枯的枝干,叹了口气。   小岛的邮件,再也没来过。   元旦过后,公司开始年底的忙碌,然后总是加班到深夜,回去的时候,外面都是漆黑一片,手脚冰凉。回到家,也是疲倦的倒头就睡。偶有闲暇,也开始与着张三李四出去喧嚣,只是不再放肆,也不再在人前吸烟。   开始化浓烈的妆,想着或许可以掩盖某些流露在脸上的蛛丝马迹;也在欢乐融融中笑得畅快淋漓,顺应着气氛。   我想,我是越来越不敢早点回家,怕触及那满室冰凉。   这样也好吧,这样的忙碌,这样的喧嚣,也好吧!我对自己说。   可是蓝河说:我在楼下等你。   那时深夜,寒风肃杀。他说我在楼下等你,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时光。   唐月在西安割腕,他离开的那个晚上,夕阳洒满天空,他说七七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固执的不下去,只是站在窗前,隔着窗帘,看着他忧伤的站在夕阳下。   而今我依然透过窗帘,看着他站在路灯下。然后,我望着他在路灯下等待的身影,想到了时光逆转。   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我下去了,他会和我说什么?如果我下去了,与他见面了,他还会回西安吗?   那年,他想跟我说什么?现在,他又想和我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来,我不知道他来了唐月会不会在附近。我想起那个夜里的那场闹剧,想起唐月那张扭曲的脸,想起那些嘶吼那些谩骂,心悸。   我不敢再接蓝河的电话,我不敢下去。   蓝河的发来了短信:我怕再不见,这辈子,就真的见不到了。   看着那几个字,我的心里哀伤一片。我想蓝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揪着窗帘,看着那个瘦削的身影,想着那些离我远去再不相见的人,叹了口气。   好吧,那就去见一面吧,让一切再来一遍吧!看着,时隔多年后,我走下楼,又会上演着,怎样的悲欢离合!   我这样想着,于是我下楼,一步,三迟疑。   那短短的几十阶楼梯,走得却是那么漫长,好像是走了好几年的路。   而这个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目光跨越着几年的忧伤看着我一步步走下楼。   他说:“你终于下来了。”   我点点头,说:“我下来了!”   两句话,十个字,换来的,是一个凝望,满目哀伤,一个低头,一时无语。   “我刚站在这里,想着,好像我这一等,就是好几年过去了。”蓝河的语气说不出的苍凉。   是啊,就这么等着,等过了好几年,终于等到那个人下来了!   如果人生可以剪辑,剪掉这忽而过去的几年,再将今天与那天衔接,蓝河依然是那个白衬衫蓝布裤的少年,而我依然是那个眼睛明亮笑容美好的姑娘,他在楼下等我,我从楼上下来;如果人生可以剪辑,剪掉唐月哭诉割腕那些篇章,直接换成我们见面,牵手,一起走向明天;如果人生可以剪辑,我们可以美满结局,皆大欢喜;可是人生,从来临场发挥,现场直播,无法快进,也无法倒带!   蓝河说:“她已经回西安了。”   我一时无法理解蓝河说的这句话,等到明白过来的时候觉得悲哀。他说她已回西安,这个她,是唐月吧!他说这个话,是让我心安,可是我听着,怎么觉得那么荒唐!   她回去了,不会再出现,不会再发生那天晚上的闹剧,所以,我们不用担心?   好端端的两个人,好端端的见面,却被蒙上了这么一层阴影!   我感觉悲伤!   我想着我不该这样,于是我低下头,踢掉脚旁的石子,我说:“你找我有事吗?”   蓝河握拳捂住嘴干咳了一下,说:“蓝田有找过你吗?”   我微怔,摇了摇头,说:“怎么了?”   蓝河说:“她怀孕了,爸爸知道后很生气,将她骂了一通,赶出了家门,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我想她是不是来找你了。”   我想起那年和蓝田初见,蓝田那么暴躁的原因也是被父亲训了。只是这次,不知道她去哪了。上次联系是几天前,说话说到她手机没电,后来试图联系,也只是听到电话关系的系统语音。   说完蓝田的事后是一段沉默。我想着蓝河肯定还有其他话说。   果然,他抬起头,望着我,说:“明天,明天我就要回西安了,我要回去结婚了。”   我点点头,说“哦”,我说:“祝你幸福!”   蓝河的目光变得哀伤。   我笑了笑,说:“好好生活吧!”   蓝河沉默,望着我,目光深邃如寒潭,过了许久,他说:“七七,我们一起离开,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离开这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的心,纠结。我说:“五年前,如果我下楼,你要跟我说的,是不是就是这句话?”   蓝河轻轻点头。我笑了。   五年来悬而未决的疑问,终于在五年后揭开了。可是,我赫然发现,就算得到了答案又怎样?   执念,到底是执念!   我摇摇头,说:“我们不能这样子。五年前,我们不能弃别人的悲伤而不顾,五年后,又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我说:“蓝河,我们都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你回西安,和唐月结婚,生个漂亮的小孩,安安稳稳过这辈子。安安稳稳,也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之间,已经隔了这么多年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说着,在这个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说着这样的话,感觉是那样的悲凉。   我望着遥远的天边那一弯明月,我想着它数以万年的悬挂在天边,不觉得悲哀吗?它高高在上的看着人世间一幕幕的悲欢离合,会感到世事无常的凄凉吗?   蓝河说:“难道,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了吗?”   我笑了笑,我说:“你也许曾经爱过我,但是谁知道你现在还爱不爱。也许,一切都是执念吧!”   “不!”蓝河否定我的话,“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听着蓝河这句话,望着他那副认真的表情,我的心里触动了,然后某些被我死死掩藏在心底的那些东西,便被生生的挖掘了出来!   我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然而我已不再像年少时那样,想着你不在而泪流满面。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我努力着走过这些年,微笑着看待着这一切。我想着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回来,带我离开!   曾经,我总是在心里念着这样的话,我哪怕笑得云淡风轻也难以避免的在夜里想念着他,我不停的为我当年无可奈何的拱手相让感到悲伤,我幻想着也许有一天他还能回来,带我逃离心心念念里的那些悲凉!   我念念不忘,悲哀至地老天荒!   我望着蓝河那双哀伤的眼,想起了那些年,想起了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想起了在一起之后的阔别多年。   蓝河望着我,期盼的说:“你还爱我吗?”   你还爱我吗?我等你一句话!   我还爱你吗?   元小七,你还爱蓝河吗?   还爱吗?   ……   声声回想盘旋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你等着他有一天能回来,回来带你离开,你等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回来,他回来带你离开了,你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你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你们的地方,走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然后,你和这个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的少年从此白头到老,从此再也不分开!   你,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你,要不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举案齐眉,白头到头!   我想起了小岛,想起了周默!   “不!”我退了一步,无比慌张。   “不。”我的头脑顿时清晰。   我想起了小岛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神,我想起了不久前我还和周默说好的白头到老!是的,我和周默也说好了白头到老,可到最后还是成了虚幻一场!世事永远无常!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狠狠的嘲笑着!   “不!”我说,“蓝河,我已经不爱你了!也许我曾经很爱你,但我已经不爱你了!蓝河,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元小七,你又想陷进你自己内心的悲情了是吗?你又想让那些爱你的人失望了是吗?你又想让这一世不可能再在一起的人有所牵扯了是吗?   元小七,这一次,忘记你心里的那些不安、那些悲凉!这一次,你要放的彻底,忘得彻底了!   我坚定着自己的目光,不让在与蓝河的目光交锋中溃败!   可是蓝河,你的目光,不要那么哀伤,不要那么绝望!不要,让我那么心疼!   我深吸一口气,僵硬的笑了笑,我说:“多年前,我欠你一样东西,现在,还你!”   我望着蓝河惊愕的表情,一笑,上前,踮起脚尖,吻上了多年前我躲开的唇。   我的眼泪,也在亲密接触的那一刹那,落下来!   曾经,你说我可不可以吻你。我悲壮的凑上了脸蛋。你骂我笨蛋,想吻上我的唇,我说我牙还没刷,然后慌张的逃开了,然后这么吻,就此错落!   而今,这个错落了多少年的吻,和着这么多年各自的悲欢挣扎、这一生的无可奈何、这一生到底无缘的眼泪,齐压压的落下来!   多么悲情的画面!   各自冰凉的唇,各自冰凉的心,再无法,彼此慰藉,彼此取暖!   吻落下,又分开。我退后,侧身,埋在阴影里,不经意拭去泪。而在我拭去泪再抬头的那一瞬,我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转过,渐渐走远。   周默!   心,颤动!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到了吧?   而后有松了口气。他看到,也好吧!至少,他可以和林晓培好好过日子了。   只是心里再也不能平静,看着蓝河哀伤的眼也只是无奈的笑。   有手机响起。是蓝河的。蓝河看着号码,面露无奈。我心一动,心想,那是唐月的电话吧!   我想着今夜也可以到此结束,于是做个手势先上楼。   我在上楼的时候,听到安静的夜里蓝河的愤怒声,他说:“你还想怎样……”我想起那个夜晚唐月的歇斯底里,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走上楼!   跑上楼,关了门,走到窗口,看着他走到车门。   蓝河在开车门的一刹那抬起头。我的心一颤,赶紧阖上撩开的窗帘,好像怕他看到一样。   车子缓缓启动,消失在我的视线。   没有开灯的房间,一片黑暗。外面,华灯早已璀璨,我们,到底,这样散场。   就这样结束吧!我对自己说。   第四十一节:即将结束   接下来就是春节。举国同庆的一个伟大的节日。四处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只是在这热闹里,我听到老太太说了一个让我震惊的事,她说自从微微离开夏海后,夏海就一直很颓废,脾气也更差了,好像神志也有点不清楚了!我听着老太太的话,目瞪口呆。而老太太只是叹息的摇头。   我想着要不要告诉微微,可是告诉了又能怎样?微微再过几天就要结婚了啊!我想着,还是以后再说吧!   在一年最后即将划上句号的时候,我给张周南发去祝福,哪怕永远都不会有回复;给蓝田打了电话,始终关机;给小岛发了邮件,没有回音。然后看着屏幕里的歌舞升平,与着别人一起念着倒计时。   我想着这个混乱的一年终于要过去,我许愿着新的一年,万事如意。   周默发来短信,四个字。新年快乐。   我说,新年快乐。   再没有其他言语。   年初六,微微出嫁。   微微穿着如雪般的婚纱,宛若天人。   婚礼上,卓卓说着简单而真挚的爱,在给微微戴上婚戒的那一刹那,微微感动的热泪盈眶,而我,也湿润了眼眶,为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偏头拭泪的时候,触碰到周默的视线,微微一笑,转头。   吃饭的时候几个老同学坐了一桌,其间有已为人父母的,有新婚燕尔的,有婚期将至的,看着我和周默单身而来,便嚷嚷着说些话。我赶紧撇清,笑着说周默已有女朋友了,众人追问周默,周默笑着跟人碰杯。   酒席很晚才散,新郎新娘皆醉,亲朋好友各个脸泛红光。周默也喝多了,走路也有些不稳。因为是一路,我和他打了一个车。车上歌声缱绻,周默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不曾说话,似是睡着了。我望着窗外渐渐逝去的繁华,只觉思绪纷呈却难以捕捉。   和乡的夜很安宁,连路灯都静静。   我想着那个夜晚那个背影,心想那是周默吗?   车在路口突然停了,我有些茫然。周默下车给我打开车门,说:“下来走走吧!”   我一愣,还是下了。   寒风萧瑟,却有着满头繁星。我打了个哆嗦,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周默解下脖子里的围巾替我系上。我只觉浑身僵硬,周默身上的酒味与淡淡的香味瞬间充斥着我的鼻尖。   “你是没衣服穿了还是怎么?”周默望着我,说道。   我看他皱着眉,便知道他的意思是我衣服穿的太单薄,以前他见我要风度不要温度常唠叨,只是那时尚且可以嬉笑怒骂,如今却只觉说什么都不合适,于是我只“嘿嘿”一笑。   想了想,我还是把心里的那点疑惑说了出来,我说:“周默,那天晚上,是你吗?”我想着我问得这么含糊,如果不是他,他也不会听懂,我也可以再含糊过去。   只是周默却沉默,而后给出个笑脸,说:“嗯。路过而已,没想到看到一场好戏,于是就闪人不打扰了!那人谁啊?男朋友?”   听到周默这么说,我知道他并没有认出蓝河,心里不知怎么舒出一口气。不过,男朋友?好吧,这个误会也不错。于是我点点头,说:“对啊,男朋友!”   周默“嘿嘿”笑笑,没有我想象中的询问,我本还准备把某个相亲男的资料从脑海中拉出来假装一下。   “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林晓培既然有了两三个月身孕,总该抓紧了吧!   一阵寒风吹过,周默瑟缩了下脖子,说:“好冷啊!”   不知不觉已走到家门口,我解下围巾,递还,手指触碰,冰凉。   周默身体一晃,抱着我。我一怔,欲推脱,却听到周默无比疲惫的声音说:“让我抱会。”   我觉得温暖,可是我无法贪恋。不知道是因为这空气的寒冷,还是想起了林晓培,我的脑子一片清明。我拍拍周默的胳膊,轻声问:“怎么了?”   周默松开我,笑了笑,说:“喝多了,站不稳。”   我知他开玩笑,却也不点破。只是看着他挥了挥手,说声“我走了”,然后转身离开。路灯下,他的身影,瘦长。   我想着,他似乎还没有回答我什么时候结婚!   不过,总归是不远了。   老太太看着微微结婚,也赶紧着给我安排相亲。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无所谓了,不抵触,不拒绝。   收拾端庄举止得体的慢慢吃饭,微笑应答。交换了号码,认真的回复每一条短信。也能得到温文尔雅通情达理的良好评价。想着这样也好吧,彼此合适就好吧,什么情啊爱啊,统统算了吧!   可是慢慢的,发现,为什么不咸不淡交往了半个月,却始终想不起他的脸是圆是方?   只记得也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然后想着想着,那明亮的眼睛,也就成了别人的模样。   于是想着再这样,也只是伤害着更多的人,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从此不再联络。   老太太不明究竟,抱怨着,可看着我再难有欢颜的面容,也到底心疼的不再说话。   工作辞了,去了趟南方,一个人的旅行。等待的只是持续不断的雨。我在雨中抚摸着那些古老的砖瓦,邂逅不来那段凄世的缘。   在南方的一个夜晚,我难眠,进入一间破旧的网吧,敲击着肮脏的键盘。   凌晨三点半,我对小岛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到北方去找你。   回到上海,房东说前两天有个女的来找过我。问清了长相,知道,原来蓝田来过。   依然在火车站见到蓝田,只是这一次,是她回西安。   蓝田穿着黑色的裙子,围着黑色的披肩,素面朝天。我们坐在广场上的石阶上,望着人来人往。我想着那时候,我就是坐在这里,看到了一袭白裙素净如莲的蓝田。   我说:“这几个月你去哪了?”   蓝田说:“我一直在上海。”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想被人找到。”蓝田淡淡说着。“可是还是被人找到了。”   我眉一抬,不知道是谁找到了她。   “是陈伟生。”蓝田嘴角露出轻轻的笑。   蓝田租住在某个角落,这个角落曾经蓝田和陈伟生一起居住过。蓝河打电话给陈伟生寻找蓝田的下落,陈伟生得知蓝田怀孕的事,于是四处寻找,最后寻到了那个角落。   蓝田或许有过期盼,但确实短暂。她曾经以为热爱陈伟生至脱胎换骨,可是当他找到她,蓝田的心亦如三月的天,晴而冷。   曾经他们爱得缠绵悱恻,甚至开始计划天长地久,只是缠绵悱恻有时效,天长地久也被贴上了期限。   陈伟生说,原谅我。   蓝田说,感情的世界没有对错。   陈伟生说,跟我回家,好吗?   蓝田说,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背叛是嗜骨的疼,远比拒绝来得痛彻心扉。   蓝田说:“我来到这个城市。怀着一个生命。我想我或许可以勇敢的将它生下。可是,我没有钱。   我买了一只鸡,煮了一锅粥,然后一个人上医院,进手术室。你永远不知道,那冰冷的器械进入你的身体,将你的骨血抽离,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跟它说对不起,我跟它说再见。   做完手术,我一个人回到租住的屋,我躺在床上,喝着鸡汤。眼泪掉在汤里,滚烫。   休养了一个星期,我开始找工作,然后上班。   每晚能看见那个孩子,鸽子灰的眼,从来没有婴儿的欢笑。   我说,我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回头吗?”   我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回头吗?蓝田这一句话,让我动容。   我看着蓝田眼神里的沧桑笑容里的荒凉,却只能握住她的手。我说:“蓝田,一切都会过去的!”   蓝田又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你和周默后来怎样了?”   上次和蓝田说起周默,还是几个月前,那时候我和周默还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我想着既然那时候什么都没发生,现在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周默有女朋友了。我想,他快要结婚了吧!”   蓝田听着,没什么表情,只是说:“我们几个里,也许周默最顺利,也会最幸福。”   我想着蓝田是不知那些周折才这么说,不过我也沉默,只笑着说:“我们都是会幸福的。”   蓝田说:“我这次回去,是参加我哥的婚礼。因为我的事,他们的婚事一直拖到现在。”   我点点头,心想原来他们还没有结婚。   又说了些话,但总归不再像那时般谈笑风生,更多的,是历经世事又未能释怀时的感伤。后来发车时间到,蓝田拎着行李走了,走时我们拥抱,笑着挥手再见。   院子里迎春花开的时候我退了原来的房。新房在新工作地点的附近,当然,更深的原因是我想重新开始。   搬走的最后一夜,我收拾着房间,扔了很多很多东西。然后擦拭扫地拖地,最后香水洒满房间。然后我坐在沙发里,想着曾经发生在这间房子里的事。   先是小岛生活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家居装潢饰品摆设全部打上了小岛的痕迹,简洁而明了。小岛在阳台上种了几株花草,但随着她的离开因着我的疏于照养而多半枯萎,唯有那株仙人掌依然风霜雨雪不动的生长着。仙人掌旁边有着一个空鱼缸,曾经里面有两条鱼,是我买着送给小岛的,目的是为了让它们陪伴她,然而事实上在后来这两鱼只是陪伴着我。   后来我也居住到这间房,和小岛一起。于是渐渐的,这间屋子的东西就多起来,风格也开始有了差别。比如你看到黑白色的壁灯旁一幅向日葵的画,或者灰绿色的卫生间里两个红得耀眼的瓷杯。总之,在那些整洁的冷色调里,你能突兀的发现一抹不协调的张扬色彩。为此周默在后来看到后狠狠批判了我的审美,但是小岛却从不在意我这样恣意的破坏,并且还能咬着笔头点头说好。我和小岛住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直睡在右边,她睡在左边。常常是她做饭,因为我的厨艺实在丢人现眼。   后来蓝田来了,那天我们笑着闹着,蓝田不小心还把茶几的玻璃桌面磕出了一道细缝。不过你现在得掀开桌布才能看到。   蓝田走后不久,小岛在灰绿色的卫生间里割腕,血流了一地。不过地砖缝隙里的血渍早被我处理干净。小岛出院后一直坐在窗前,晒着太阳,神情平淡。然后,她离开,再没有回来。   小岛走了,我开始一个人孤独的守在这间房子里,我想着也许哪一天小岛就回来了。所以在我去南京的那两个月里,我也没有把房子退了。我没有等回小岛,却等来了唐月。   那个时候,唐月就坐在我对面,笑着哭着,我心疼着,心烦意乱着。我记得那天,我们还分吃了一碗面。   唐月走了,周默来。周默一大个硬是在这窄短的沙发上睡了一个多月。期间担任了厨师护工快递员跑腿的打杂的若干职务,有时遇上个大件的衣服还凑合着做个洗衣工。那段时间,周默同志充分发挥任劳任怨的精神,让我总是不停质问自己是不是太没人性了。不过那段时间,很快乐。   快乐很短暂。蓝田来了,我误会了。然后我的伤彻底好了,周默也就没理由留下了。   接下来,张周南来拿手机,与我告别。再不相见。   然后呢?   然后出现了个林晓培。我以为她是周默单纯的朋友,然后让她住在了这里。在那张床上,她取代了小岛的位置睡在了我的左边,她也给我做饭,那个背影那种模样,像及了小岛。可是,突然间真相大白。   那天晚上,周默也是站在这个位子,从后面抱住我,说“小七你又想逃了吗“。那个晚上,我看着周默的眼睛,给自己勇气,说,我这次不会再逃了!   后来,后来就没有人再到这间屋子里来过。哦,不,林晓培来过!   林晓培说:“对不起,我没想着伤害你!”   ……   我坐在沙发里,抽着烟,一件一件的想着曾经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有哭,有笑,有玩,有闹,有聚,有散,有悲,有欢……到最后,统统离开,统统结束!   我突然间开始质疑着人生。然后我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对着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   第四十二节:生离和死别   换了工作,日子周而复始。   想着一切都结束了吧,再不要掀起什么波澜了。斑驳的心,再不想承受任何的分量。想着,悲伤悉数过去,即使繁华不会到来,那就平平淡淡过着吧!   小岛曾经说,倘若别人无法给你幸福,那请你自己给自己幸福,哪怕一点点。哪怕幸福的想哭。   那时候,她是因为一无所有,所以在手一点点幸福,亦是知足。如今我亦算是人来人往成空,亦算形单影只无助,不过,我们说好不忧伤,于是就能假装不忧伤!   只是某些时候走在曾经走过的街道上的时候,心里就会有所恍惚。好像能记得那时还是穿着温暖的衣裳,只是执得是谁的手,吃的是怎样味道的食物,说着是怎样的话题,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等到周默的模样渐渐在脑海里清晰的时候,才醒悟,原来这些路,曾经是和他一起走过的。只是我真的快忘记了,连你是怎样的角色,我真的,也快想不起了。或者是那样仓促,也不过昙花一谢,就被告知一切都结束了,如同那旋转木马,旋了个转,停下,散场。依稀记得在旋转的时候也有过欢笑,不管真假,到底舍得牵动了唇角的神经。只是牵扯起欢笑的神经的时候,却不知道那些神经一经牵扯,又会在之后有多少持续不断的隐痛!   周默,再也,没来找过我!   只是在与微微的一次通话中,得知他似乎五一要订婚了!我记得我听到的时候还在心里想,五一订婚,林晓培肚子该多大了!   然后想,他不来找我,或许也是情有可原。而我,当然也不能再去打扰别人安宁的生活。   我想着无论怎样,我都会一个人走一些路,一个人吃一些东西,一个人度过一小时里的六十分钟。可是我又总知道,我还是会遇到另一个人,和他说一些话,做一些事,一起度过,一分钟里的六十秒。只是这个人,或许要到很久以后才能来!   我再一次的以为我的生活将从此安宁,可是到底是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啊!   前年四月,我和严家明在一起,准备忘记蓝河从头开始。去年四月,我与蓝河在娱乐城门口重逢。今年四月,唐月说——蓝河死了,蓝河死了!   蓝河死了!!!   彼时水龙头开着,哗啦啦的响着,我以为我听错了,所以我又问了一遍,可是听到的,依然是唐月尖利的声音,像是死神一样,判决着死刑!   唐月说:“你伤心欲绝对不对?!”她的声音冷漠带着嘲弄,带着难以言明的世界毁灭的绝望,她说,“你知道吗,是他自己要死的!他不是意外!不是意外!是你害死他的!”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电话那头蓝田抢过唐月的电话,喊道:“小七,她现在精神崩溃了你别听她的话!”   我抓着水龙头开关忘了松手,我颤抖着声音说:“你把电话给她!蓝田你把电话给她!把电话给她!”   我说:“唐月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害死他了!”   可是我听到的只是唐月撕心裂肺的痛哭以及蓝田仓促的声音,“现在有点乱,我待会再跟你说。”   我制止住了蓝田,浑身颤抖着,想要稳定着声音,可到底还是听到声音的破裂,“蓝田,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话里没有人说话,但却也一直没有挂断,我听见电话里头嘈杂的声音,脚步声,哭喊声,碰撞声,混杂的说话声……我是那么的慌乱。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我等着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试着从那些声音里听出些什么,可是只是徒然。   我想蓝河怎么可能会死!我想唐月怎么可以说蓝河死了!   不可以!不可以!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爬满了脸,我想着蓝河你怎么可以死!   电话终于传来了人声,是蓝田。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说:“到底怎么了!”   蓝田的声音哽咽,她说:“七七,我哥死了!”   蓝田的语气那么荒凉,那么悲伤,让我感觉到了坠入无止境深渊的寒冷与绝望!   我在蓝田的述说中还原着在西安的那一幕,过程让我那么痛苦!   今天,该是个大喜的日子,我的蓝河,即将娶唐月为妻。   唐月换上了洁白的婚纱,她姣好的面容,在一身华服映衬下,如同月光般美丽。   我的蓝河,穿着西服,决定从此以后,娶妻,生子,好好过活。   红地毯已铺起来了,五彩缤纷的气球,也早已悬挂,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在亲友眼里两小无猜的两个人,终于要喜结连理,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是,事情是怎样向着另一个轨迹发展的?或许只是唐月无意看到蓝河一个人躲在角落神情落寞着拨打着电话。敏感的唐月不允许在获得一生幸福的最后一刻让任何可能的威胁发生,所以她跑过去一把抢过了手机,并一把摁断了未能接通的电话。只是,那个未能拨出的电话,赫然是一个她极不愿看到的名字。   那一刻,她控制不住的绝望!   她说了什么?或许是“再过十分钟你就要跟我结婚了可你还是想着她!”,或许是“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爱我一点点!”   蓝河呢,又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对这个即将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的女人,是由心底发出的害怕。因为这样痛苦的过着,而且将要继续过下去,他感到绝望!所以,他说了让唐月一下崩溃的话。他说你还想怎么样,我都跟你结婚了你还想怎么样,可是你只能得到我的人,你永远不会得到我心!   然后唐月冲出了门外,跑到车流滚滚中威胁着要自杀,蓝河将她拉开,可是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的折磨,再不愿在唐月神经质的敏感以及百般无理取闹之下痛苦的生活,于是,在两条轨迹交叉的一瞬间,在命运与时光的逆流时,他转身投进车海!   于是,他解脱了!再也不用这么痛苦的活下去了!   电话里又传来唐月的声音,却只是茫然的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临死前看我的眼神,他是多么满足多么幸福啊……他终于可以死了终于可以死了……他早就想死了!”   唐月似乎自言自语着,然后说着说着就又哭出来了。   我想起那个梦,很久之前的那个梦。我梦到过蓝河死去,梦到过他临死前忧伤的回头。一切,到底这样,成了真!   我突然间平复下来,我安静的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自己无声无息,泪流满面。   我说:“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唐月说:“你恨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   我抹去泪,冷冷一笑,我说:“到底谁恨谁呢?”   一直想要得到着,所以死命抓紧着,其实不过是在一点一滴的失去了。   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因为不愿伤害别人,所以我们妥协,所以我自以为伟大的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成就别人,却不想这样带来的到底是怎样的结局!   这个白衬衣蓝布裤的少年,五年前痛苦的预料到这样的结局,所以任由自己自私的要带着我远离一切。五年后,他即将娶她为妻,可是他是那么痛苦,所以再次想着带我离开,可是,我依然只是选择成全!   可是,这到底成全了什么!   争取!是伤害!   妥协!依然是伤害!   命中注定是两败俱伤满盘皆输,于是我们再怎样选择,再怎么试图挽回,也依然只是无可奈何的一路溃败!   我感觉到生命的游离,那么卑微!   可是,我却永远的,失去了我的蓝河了!   那个在冬天拉着我的手说你的手永远不会再冷的男人;那个爱怜的抚去我帽子上落雪的男人;那个站在夕阳下的树下等我下楼的男人;那个想着带我离开一切纷扰的男人;那个,我甚至来不及和他说一句我爱你的男人,我永远的,失去了!   我总想着有一天,我们依然会在某个地方重逢。我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总有一天,我们还能见面。可是你却连这个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我可以允许你离我远去也许再不相见,但我不能原谅,你将我扔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独自生活!   你最后过来见我,说我怕再不见,这辈子,就真的见不到了。原来那次,便是死别!   死别!   我念着这宿命的两个字,只觉万念俱灰,便再也支持不住的晕过去。我仿若看见黑暗中一双双脚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却再没有一双停留!   是什么在喊我?   是什么在吵扰我试图安睡的灵魂?   我醒来,是手中的手机在急促的响着。   是卓卓。   卓卓说:“小七,快救救微微!”卓卓颤抖的声音唤回我的意识。   夏海绑架了微微!在夏海原来的工厂!微微寻找着机会向卓卓求救,可来不及说完电话就断了再打不通。于是卓卓打通我的电话询问夏海的住处。   我还来不及在悲痛中转身就马上陷入了另一场混乱里。   夏海抓着被捆绑住的微微,提着砍刀,目光凶恶的不像个正常人!我想起过年时候老太太说的夏海已神志不清的话,不由心惊!   微微的衣衫凌乱,脸上脖子上手上全是伤痕,她的目光,满是惊恐。   卓卓说:“夏海你快放开微微!”   夏海笑得阴骘,他一把推开微微,提着刀走过来。卓卓小声说:“我引开夏海,你快去救微微!”   我点点头,往边上小心移动,然后趁夏海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快步跑向微微。   我撕开微微嘴上的胶布,可是微微身上的绳子扎那么牢固,我怎么解都解不开。就在这是,微微一声尖叫——“不要!”   我转过头,便看见卓卓倒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胳膊,血汩汩流出。夏海的砍刀上血一滴滴淌下,触目惊心!   夏海正要继续挥刀砍下,却被微微的尖叫制止住了。他转过头,看着微微,笑了,他说:“微微,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这个人死了,你就是我的!”   就在这时,绳子解开,微微一把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张开双手,护住卓卓,她厉声说:“夏海!你到底要怎么样!他要死了,我也不会活的!你醒醒吧!”   夏海像是被微微坚决的目光震慑住了,愣了一下,然后凄凉的说:“微微,我到底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微微哭着说:“你总是让我害怕!夏海,你让我害怕!我不想一辈子活在这样的阴影里!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只是你的自以为是!你爱的不是我!”   夏海的声音有着乞求,他说:“我是爱你的。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微微,我是爱你的,我有什么不好,你跟我说,我改,好不好?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卓卓站起身,把微微一把推开,说:“他已经疯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然后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带微微离开。我点点头,走过去,将微微扶开。   微微意识到我们这样做对卓卓可能带来的伤害,固执的不肯离开。我拉住微微,我说:“夏海已经疯了,我们先离开,喊人过来,不然我们谁都走不掉了!”   微微摇头,却虚弱的再难挣脱开,只是流着泪说:“小七,我不能走,我要走了,卓卓会死的!”   于是我知道了,微微和卓卓,是宁死也要在一起的。于是我走到夏海面前,我说:“夏哥,我是小七……”我想着引开夏海注意力,让卓卓和微微离开,夏海再疯癫,还不至于对我怎样,可是我话还来不及说,夏海一把抓住我的膀子,说:“小七,你和微微最好了,你帮我劝劝微微,你让她不要离开我!”我看着夏海混乱的眼神焦躁的表情一阵揪心,我想他此刻还不知道微微已经嫁给卓卓了吧!   夏海抓着我的膀子断似的疼,我忍着痛拍拍夏海的手,我说:“夏哥,你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安慰我的吗?”   我说:“你说,失去爱,理论上,我们一无所有,但事实上,我们依然过得很好。你看,那么多年前,你就这样安慰我了,那么现在,你怎么就这样了!”   我让我的语气尽可能平静。夏海的眼神也一瞬间黯然。就在这黯然的一瞬间,我转头向卓卓示意。   卓卓明白了我的暗示,点点头。   我将夏海扶到一边坐下,我说:“夏哥,你还记得当年你为什么那样安慰我吗?那是因为蓝河离开我了,我很伤心。可是夏哥,你知不知道,就在今天,蓝河结婚了。我的蓝河结婚了,那个曾经和你一起打篮球的蓝河结婚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可是我想着你当年那样安慰着我,于是我想,只要他幸福,我就该祝福的,不是吗?爱一个人,不是想着占有,而是因为为着所爱的人的幸福而同样感到幸福,不是吗?……”   夏海的波涛汹涌的表情在我平静的话语里慢慢平息,他皱着眉头似乎若有所思。我在他暂时的平静里用余光注视着卓卓和微微慢慢走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   马上就要靠近门口了,马上就安全了,马上一切都过去了……   还有十步,九步,八步……   我平静的口吻下是跳到嗓子眼的心,我是那么激动,那么紧张,可是就在我以为我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夏海却突然觉察过来。他看着走到门口的卓卓和微微,腾的站起身,我一惊,赶紧拉着他。   夏海看着我,狠狠的说:“连你也背叛我!”说着狠狠把我甩开,我死死拉住他的左胳膊不让他上前!夏海看着他们即将走出门,越来越激动,动作越来越大!终于,一阵怒喝,不顾右手拿着刀,一把推向我!   我只看见白晃晃一道光迎来,只感到一阵血肉撕裂的剧痛,然后就是身体被狠狠推开,头狠狠撞在墙上,然后一阵裂开的剧痛无比的晕眩,然后,就再没了知觉……   我好像看到了无数双脚在我身边走动,看到那些脚一个个在我身边停下。   我看到了那些离开我的人,一个个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笑了,泪却流了下来……   第四十三节:结局   我叫元小七。生于1987年。那年有两个六月,我便在第二个六月的第二天出生。   后来我遇到一个男人,他也在某一年的闰六月初二出生。他叫张周南。张周南在我的人生中逗留的时间不长,突然的就认识了,然后突然的就离开了。   我相信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很多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却偏偏让人很难忘记。   我曾经也谈婚论嫁过,谈婚论嫁的对象叫严家明。不过很可惜,最后严家明把我甩了。我总是忘记问原因,不过最后发现原因什么的,都是浮云。   在一起,说什么都是,不在一起,说什么就都不是了。   我曾经以为我这一生最难忘记的一个人叫蓝河。蓝河出现在我十六岁的青葱年纪。我想说我们相爱,可是我们没能在一起。最后,蓝河死在他的二十四岁。   蓝河曾经问过我,他说音容笑貌散落天涯和物是人非相比哪个更残忍。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答案,直到他死后我明白,其实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除了我们自己内心的执念,便只是时间。   是的,时间。如今我已经想不起这个叫蓝河的人的样子。   事实上我已经记不得很多人的样子。我知道我受了伤,脑部受了震荡,然后大脑系统里的某些资料被撞坏或撞损,再也无法修复。   我记得我在家休养的时候,有个人常常来看我。那时候我就坐在阳光下的椅子里,看着那人明亮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疑惑。   他说他叫周默。   我对周默这个人有印象,我记得好像很早时候,小岛、蓝田、我还有他,我们四个人常在一起玩。   我对周默说,我们以前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周默看着我,很久,才点头。   等我的伤养好之后,我就去了北方——漠河。我记得我曾经在某张地图上反复注视着这个地方。   我去漠河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我的小岛说,她在中国的极北之地。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不过我相信我能找到她。   我走的那天,那个叫周默的人也来送我,我也与他拥抱告别。他说小七,早点回来。   我挥手,再见,转身。转角不见的时候,紧握着那张纸的手,终于得以松开。   那张纸是我原来的房东寄来的,房东说新年的时候收到一封信后来忘记给我了。   信上说——   元小七:   其实我并没有怀孕。一切只是我的不甘心而让阮明配合我的一场戏。   那个孩子,根本不存在。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爱周默那么多年,我以为只要他幸福我就能幸福,可是我到底还是放不开。   我想我远比你了解周默,如果有了孩子,就算他再爱你,他也无可奈何。   结果,我赢了。   你走后,我以为我和周默能重新开始,我看着他殷勤的照顾我,我觉得很陌生。他再没提过你,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他买婴儿床,开始想孩子的名字,给我买养胎的食物,甚至说要择吉日和我结婚。他像平常的准爸爸一样,即快乐,又紧张。   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多么幸福,可是慢慢的,我开始惶恐。我怀孕是假,我想他在我身边,总归会怀上,那样即使谎言被拆穿,也晚了。可是,他再也没碰过我。无论我怎样,他都搪塞。于是我心慌了。   我假装流产,在医院里告诉他。我做好了他再次离开的准备,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着我,说我们结婚吧!   我想我该感动了,我等的不就是这句话么,可是,我的心却凉到了极点。我意识到,抱着我的这个男人,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周默了。   我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个男人,在你走后,就成了一具躯壳,再无生气。   后来我就走了,告诉他孩子的真相,我说你去找她吧!他听完后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元小七,我走了。再不会回来了,好好珍惜周默吧!   祝你们幸福!   林晓培   ……完 本小说来源于书本网(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欢迎光临本站下载更多的全本TXT小说 小说